欧——
随着一声清脆而尖利的啼鸣,原本停滞在沙滩上的海鸥张开雪白的羽翼,挣脱来自地面的束缚冲向蔚蓝的天空。
它知道,等待它的将会是一成不变的蓝色。
大海是蓝色的,天空也是蓝色的……
欧——
在蔚蓝的天空中徘徊了两圈,它似对这片海岸没有了留恋,伸展双翼,一鼓作气,冲向了未知的远方,化为一粒白点消失在了那片漫无边际的蓝色之中。
只有沙滩上留下了离开时的一点点白色的痕迹。
——二零一八年三月。
在我眼前所展现出来的是灰色的景色,像是一张动态的老照片,没有声音、没有气味、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而我就像是镶嵌在里面的一具僵尸。每天重复着相同的事情,漫无目的地生活。明明即将是樱花飞天漫地的美丽季节,我却觉得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灰白的、无声的、麻木的……
当天空中乌云密布,雨水混杂着灰白的景色缥缈而下,刚刚开放几朵的樱花也随之飘零。灰白的花瓣沿着雨水的痕迹漂流在道路两旁的水渠里……
我就像那漂流的花瓣,出生便是死亡,然后孤独地漂流在这个无声的世界之中。
踏踏踏踏……
一个女孩子淋着雨从我的身边跑过……
屋檐下:
她没有带伞,于是就到了旁边的屋檐下躲雨。眼中看见的是漫天的乌云和密不透风的雨点。校服和头发都有些湿了,偏粉色的单肩背包的颜色也深了不少。
我擎着伞在路上走着,时不时低头看看脚下不断溅起的雨水。渐渐地,裤脚被打湿了。
“那个……”
她开口了:
“伟大的海神啊!请您让雨下得小一点吧!我还要去上学……”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当时的我这样想到。
最终,雨还是没有停。
周围的学生不停地往学校方向走去。雨水还是像刚才一样不断地侵蚀着我的裤脚。
如果那个时候没有和她相遇就好了,这样也就不会有后面发生的一切了。
这座海边的小镇——祈愿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海滨小镇,曾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没有受到来自外界的影响。“传统”一直是这个小镇坚持的东西。它像枷锁一样禁锢着人们的思想,但同时也像无形的道德观念一样约束着人们的行为。尽管是在如今的这个开明的时代,这里对于传统的执著还是一如既往。祭祀、朝拜等等都会在每年特定的时候进行。但由于时间的打磨,这些也都变成了象征性的活动。
对于学校,我是没有什么所谓的。经常翘课、恶作剧、打架。很多人不敢干的事情我都干过,甚至在海王祠的龙王像上画过类似于便便之类的涂鸦。那天正好还是重要的海神祭吧!真的是被一个镇子的人追了一个下午。最后被“他”打了一顿才收的场。就是这样的我,还是被这座小镇轻易的赐予了属于普通人的幸福。
高中三年级一班:
天空中的雨还是没有停。
我到教室的时候已经是第二节课下课了。往桌子上一趴,午休提前开始。等午休结束之后就是放学了。我在学校的一天也就结束了。本来是这样的,但是今天……
“叶之秋,老师叫你去办公室一趟。”
高三了。成绩一团糟的我肯定是会被三个月之后的高考所淘汰的。就算我侥幸考上了某所大学,以我的条件也绝对无法负担高昂的学费。不出所料,班主任李老师找我也正是为了这件事。
“高三毕业之后的出路你想好了吗?说实话我并不讨厌放荡不羁的男生,反倒是这样的家伙才有可能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来。是工作还是升学?又或者是复读一年?如果选择升学我会帮你补习的。如果是工作的话,我也会给你在镇上看看有没有适合你的工作。复读的话,我也没意见。”
她推了下自己的黑框眼镜,用很温柔的目光看着我。我的心脏跳动得很快。毕竟对于我而言,今年也是十八岁了,很多事情都要学会自己面对了。需要在升学、就业和复读之间做出选择了。看了一眼像个大姐姐一样的李老师,我庆幸着自己能有这样一个班主任。唯独她,对待每一个学生都很温柔。可我偏偏是最让她头疼的不听话的东西。
仅仅是这样,我就已经很满足了。不自觉便露出了一丝苦笑。
“你可以先不用急着回复我答案,下周我会再找你谈话的,到时候我希望能够得到你准确的回复。还有就是得到你家长的回复,一定得是你家里人同意的。”
我点了一下头,也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只是一句:“谢谢。”然后就拉开办公室的门。
“你回去之后好好想一想,能把握自己命运的人只有自己。”
我又点了一下头,然后轻轻地合上办公室门。
和我同级的人似乎都有了自己的打算。虽然不是很明确,但至少他们已经有了自己的方向。而我则还是像没事人一样浑浑噩噩的过着每一天。上课等于睡觉。放学就是自由。我像一个影子一样生活,从别人的世界中路过,看见灰暗的景色。未来什么的,好像是与我完全无缘的奢望。
也许,窗外灰蒙蒙的雨也不错。
老师的粉笔还在黑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我却在迷迷糊糊之中趴在课桌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桌子上有一滩口水和一个粉笔头。那个秃头又拿粉笔砸我了。我直接用手抹掉桌子上的口水,然后又将粉笔踩到脚下碾得粉碎。
“真是的,能不能别把粉笔碾碎啊!扫地都麻烦死了。”
“没办法!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才不会为别人着想,算啦算啦!”她摆了摆手。
“呵呵呵……”
班上值日的女生当着我的面发着牢骚。而且像是故意放大了声音,生怕我听不见一样。
而我只是看着窗外不断穿梭而过的雨点,耳边所听见的似乎就只剩下别人对自己的的牢骚了。有人步履匆匆,有人停滞不前,可是无论怎样那都是我们最初所作出的选择。就像现在的我,这种颓废也是我所做出的选择。会被人嫌弃也终究只是咎由自取的结果而已。
我双手插入裤子口袋,稍微慌了一下。放在口袋里的钱包丢掉了……可能被人捡到也不会还给我的吧。
夏叶幸:
因为淋了雨的关系,夏叶幸感冒了,还发着低烧。
她从小就身体虚弱,动不动就会感冒中暑。体育运动也几乎不会参加。再加上胆小内向的性格,在同学们的眼中其实就像是一个影子。来上学了没有、考了几分、有没有挂科的学科……几乎没有人知道。
班主任看了看前来请假的夏叶幸,脑子里刚开始也是一片空白,怔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自己班上的学生。待她离去,又慌慌忙忙地从抽屉里拿出班级名册:
“原来是叫夏叶幸……”
夏叶幸拿着班主任签字的请假条去德育处盖章。无意间路过音乐教室。小提琴悠扬细腻的声音透过半开的窗户流了出来,冲击着夏叶幸的心灵。
“真好……”
很多时候,梦想这种东西真的是非常奢侈。它像天空中一闪而过的流星,在瞬间的时光之中留下一条怎么也抓不住的尾巴,只留下无尽的遐想。
忽然,不远处大理石地面上的一个钱包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走过去俯下身,捡起。
有一张学生卡,还有三百块钱。叶之秋……好像就是那个学校里很有名的人……就算是那个人,丢了东西也一定很着急吧……得赶紧给他送过去。
她几乎是小跑着来到高三一班门前的,然后又照着学生证上的照片仔细对了对教室里面人的长相,并没有发现照片上的人。听说“不良”都是喜欢趴在桌子上睡觉的,那个是不是?她找到了坐最后排的一个趴在桌子上睡觉的男生。她给自己打气,不要害怕,不要害怕,不要害怕……还是好怕啊!快哭了……
高中三年级一班:
“请问!你是叶之秋吗?”
有人将我从睡梦中喊醒,声音很轻,似乎还很温柔地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啧!知道我在睡觉还来打搅我,活得不耐烦了吧你小子!”我迷迷糊糊的抬起头来,人都没看清就开口了,“谁啊?”
“那个……请问你是叶之秋吧?”
女孩子?看起来挺弱气的。眼角有泪花?她是谁?说起来我们班里有这个人么?手里攥着的应该是钱包吧。
“是我,你有事吗?”我的态度稍有缓和。要是她在这里哭起来会很麻烦的。
“这个应该是你的吧?”
她从校服的黑色的校服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钱包。钱包的背面有“自由之翼”的logo。这让我一瞬间就认出了这个是自己钱包。看起来是被她捡到了。
我从她手中接过钱包,里面的东西一点都没有少。
“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我的语气很冷漠。
她微微一笑,有一种放下一个包袱的感觉。但是很奇怪!这个女孩子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朵即将凋谢的残缺的花朵。不像别的女孩子那样活蹦乱跳到惹人讨厌。她仿佛是随时都有可能消失的影子。我甚至都开始怀疑她到底是不是人类了。
她的手里除了我的钱包以外,似乎还有一张看起来像是请假条的纸。是生病了吗?对了,早上躲在屋檐下说着奇怪的话的那个女孩就是她吧。我突然想起来。
此时,我的耳边传来了和以往一样的声音:
“看!那个家伙又在自言自语了!”
“就是个没用东西,还神神叨叨的。”
“就是…笑死人了!”
我回过头去看了一眼那几个家伙,他们立刻就没了动静,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夏叶幸:
在德育处盖完章之后,她就准备离开学校了。
望着教学楼旁边的音乐教室,心里头有一种难以言表的难受。
“什么时候才能够像他们一样做一个幸福的人啊?”
她出门的时候忘记带伞了,现在也依旧没有伞。没有任何朋友的她就准备这样走回去。她想向别人求助,却又不知道该向谁求助。在这所既陌生又熟悉的学校之中,她始终都是一个人。
走廊:
雨细细密密地下着,不远处的校门周围依旧是空空荡荡。保安亭里的保安似乎在打瞌睡。亭子里的小黑猫趴在地上舔着自己的爪子。
我清楚地记得那家伙似乎没有带伞。但是也不可能真的就这样淋着雨回去吧!就算再不济没朋友,找老师借一把伞总是可以的吧?可我还是高估了她。
在白茫茫的雨中,一个黑色的身影缓缓往校门口的方向移去。真的是非常的慢。
也许她和我很像也说不定。我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想法。
我回教室拿了自己的雨伞,然后飞奔出去。就算是我这样的人,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忍受这样的事,大不了淋着雨回去!
仔细一看,这真的是一个非常瘦弱的背影。在我所见过的女孩子当中真的没有比她还要瘦弱的家伙了。就算是在不经意间离开这个世界都不会有人察觉吧!这就是我对于她的最初印象。
“好歹也问老师借一把伞吧?”我从她背后喊停了她。
“你是刚才的那个……”她一脸惊愕地看着我。
我把已经撑开的雨伞塞到她的手中,白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就当是你把我的钱包送过来的回礼了。”
她一语不发,眼中却在不经意间闪过一丝叫人难以察觉的光芒。片刻之后,笑了。
我转过身背对着她。天空中的雨点正不断地飘洒在我的身上,头发上似乎蒙上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雨珠,漆黑的西装式校服已经被淋了个半湿。似乎还有点冷了。
“你发烧了,快点滚回家去,别让你家里人担心!”我开始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顺便去趟医务室,别自己也感冒了。
夏叶幸:
叶之秋好像没有传闻中的那样流氓。反倒还有些温柔,总感觉我和他在某些地方有些像呢。啊!想什么呢!他可是那个进过少管所的叶之秋啊!是那个不良!还是尽量不要和他扯上关系。可是,他在雨中的背影还是显得有些单薄了。
“啊啾……”打了个喷嚏,脑袋也有点晕晕的……
走廊:
我回头望了一眼远处的校门口,眼前所看到的就只有一片白茫茫的水雾。她走了。
如果今天的雨不停的话,估计我就得淋着雨回去了。怎么说呢!像我这样的小地痞,谁也不会来帮我的吧!嘛!算了……
我拖着潮湿的身体转过身去……
“磕两片药,然后趴桌子睡觉。”
蒙蒙的细雨,淋湿的身体,一段不足五分钟的邂逅,相似却又不同的灵魂,这便是第一次和幸相遇的全部了。
——叶之秋。
二零一八年三月二十五日。
夜雨:
窗外的雨沙沙地下着,细细密密的雨点透不过一丝空气,远处是即将绽放的樱花树林,近点是看不见一个人的操场。身后的笔记本电脑闪着幽幽的亮光,页面是一张空白的Excel表格。
她穿着黑色的女式西装校服,胸前别着一枚蓝色的星形徽章,象征着学生会的最高权力,同是也象征着一望无际的蓝天和大海,代表着梦想与远方。如无星的夜空一般漆黑的发丝沿着脊背柔软的曲线斜斜地挂着,在窗外吹来的风的影响下斜斜地飘着。一双夜空色的瞳孔正望着窗外灰蒙蒙的雨点,反射出一丝寒冷的光芒。双手放在窗沿上,头缓缓伸出窗外,雨水就这么冷冷地拍在了脸上。湿了发丝,润了脸庞也沾湿了校服……
也就是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可以这样了。
咚咚咚……
身后传来了敲门声。
她抽了几张办公桌上的纸巾,坐下,一边擦着脸一边说:“进。”
一个身穿校服的男生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叠新学期要用的资料。
“会长,这是这个学期的各个社团经费申请。”
“放这儿好了。”她指了指自己的办公桌。
“会长?”
“有事吗?”
“就是体育类社团要提高经费开支,您看……”
“我先看看,要是没什么问题的话就按申请的去办就行了。”夜雨开始翻动那叠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的申请。
“会长?”
“还有事吗?许成光。”夜雨微微抬头,瞟了一眼他。
“那个……您今天是没带伞吗?”
“你指这个?只是想要淋一下雨而已,雨水是很容易叫人清醒的一种事物。冷冷的,很纯粹。”她微微撩了一下自己耳边挂下来的发丝,几滴雨水就这么滑落在了桌子上。
“是这样啊……那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许成光准备离去。
“等一下。”
许成光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
“你下午的时候组织一下部长会议,我希望所有的部长都能够到,然后就是社团会议,每一个社团的社长都要到。然后要对每一个社团的经费使用情况进行详细的审核,如果有发现挪用经费的情况,一经查实就取消该社团的所有活动。另外,提高体育类社团的活动经费,提高的部分从文艺类社团那边扣,相对的要提高文艺类社团的活动时间的流动性。其余的就交给你去办了。”夜雨呷了一口杯中的红茶说。
“是!”
“好了,你去吧。”
“好的。”
许成光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轻轻地合上了办公室的门。跟夜雨呆在一间办公室里,压力有点大……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是不是太夸张了一点?明明都是一个学校的学生,可就是不自觉地会害怕她。这简直就成了本能了。
他在办公室门外叹了口气:“准备开会去……”
另外一边:
夜雨点开了一份公司那边的加密文件看了起来,同时关掉了Excel表格,打开了Word文档,开始写季度会议的文稿。
她的目光在电脑屏幕上来回扫描着,手指轻轻敲着键盘,发出清脆的声响。先是草稿、重点,然后是具体的问题提出和解决方案……
一个人,一间办公室,一台电脑,一份文案,她的一天就从这样的忙碌中开始了。
走廊:
一个人、一台相机、一副黑色的眼镜,独自站立在走廊上的身影,透过照相机的镜头看着窗外沙沙的雨……
我能够看见的就只有眼前的雨了吗?还是说有其他的事物。每一个人都看起来很快乐,至少在学校里是这样的。普通地上着课、普通地被老师表扬或者批评。然后是数不清的作业和考试。有开心的也有烦恼的,但就是这样的生活中才是最值得去纪念的。只要时间还在往前流动着,小镇就会不断地发生着变化。就算是单反相机所拍摄下来的事物,也是0.04秒之前的“过去”了。
咔嚓!
一张照片就收入了单反相机之中。
“整个学校里也就只有你会带着单反相机上下学吧!”夜雨关上办公室的门,冲正在走廊上拍照的向良打了声招呼。
“夜雨嘛……不能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的人生是失败的,我也只不过是不想留下遗憾而已。”向良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夜雨说道。然后就是对着夜雨一个闪光灯。
“说起来你是想要成为一名优秀的摄影师吧?”
“嗯。”他点了点头。
夜雨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摄影师的话,可没有那么好干。”
“我知道。”向良看了一眼夜雨,“你的工作不也不容易吗?”
夜雨的心脏咯噔了一下:“嗯。”她错过了他,到了他的身后。
“全国赛的时候,加油。”
“嗯。”她摆了摆手,往音乐教室走去。接下来该为全国钢琴大赛做准备了。
向良和夜雨不一样,他是一个就读在文化班的艺术类学生。平时没什么表情,也经常会翘课,过得比较自由,没什么话,有着一个要成为世界级摄影师的梦想。
他推了下自己的眼镜,望着缓缓离去的夜雨的背影,心里面却是暖暖的。说不出这是为什么,但就是觉得和夜雨在一起,哪怕就是很简单的话语也是带着暖意的。她像一轮暖阳,照亮了自己前进的路。每当自己想要放弃的时候,一想到夜雨一个女孩子还那么努力就又有了前进的动力。这么说可能有些恶心,但是我也不会描述,可能是喜欢上她了吧。又或者说自己其实很憧憬她。
音乐教室:
夜雨是富家千金,虽然没有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夸张,但是她真的就像是偶像剧里的主角一样。文化、体育、艺术的综合排名都是年级前十。在市里也拿过不少奖项。现在正在为全国青少年钢琴大赛而做着准备。
“《水边的阿狄丽娜》真是一手好曲子呢!”一旁的音乐老师章欣拍手称赞道,“特别是经由夜小姐弹奏而出的阿狄丽娜,我仿佛可以看见那一尊塑像在爱神Aphrodite的魔法之下获得生命的场景……”
“是吗……但是还差得远呢!”夜雨看了看自己有些麻木的手掌,又看了一眼在旁边满脸推笑的老师。
“我有些累了。你不是还有别的课吗?”
“我让他们自习了。”
“是吗!那么我也想自习诶。”
章欣话锋一转:“要我泡一杯大吉岭的红茶吗?”
夜雨轻轻点了点头。脖子酸酸的,手也有些抬不起来,最近是不是太拼了?
“您的红茶。”
夜雨点了点头,一个眼神飘到了旁边的红木桌子上。章欣会意,将盛有红茶的青花茶杯放到她眼光飘落的地方。
“对了,老师对学生就不要用敬语了吧!我会折寿的。”
“好吧……”
她从钢琴前面的凳子上站起来,端起红木桌子上的茶杯,步履轻轻地走到窗前,一双漆黑的像夜空一般的眼睛望向外面细细密密的雨点。然后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有蓝水晶镶嵌的手表,“都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了,学生会那边差不多该开会了。”
“等一下,这里你不能进!这里是夜雨小姐专有的教室。”
夜雨的身后传来了老师的声音。她微微转身,原来是拿着相机的向良。心中不由得有些开心,于是就让他进来了。
这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有些瘦弱,脸上还不带表情的男孩子居然跟夜雨认识?看起来以后得好好留意一下他了。不得不说,章欣的直觉还是很敏锐的。
“我刚刚想到了一个点子。”向良很干脆地开口。
“什么点子?”
“就是你弹钢琴的样子。”
“想拍吗?”
“嗯嗯!”向良点了点头。
夜雨戏谑地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大男孩:“不得不说,你比那些只知道阿谀献媚的人强多了,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只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而已。”
“可能真的如你所料。”
“那就拍吧!到时候把照片发我一份,我有用。”
“没问题!”
夜雨呷了一口杯中香气四溢的红茶,静静地往钢琴前面走去。纤纤的手指如同轻触水面一般拂过琴键,一连串标准的音符飘向空中。柔和妩媚的身体,如同古代仕女一般的坐姿,再加上少女清纯的脸庞和依人的长发,怎能不叫人迷醉?手指下落,微微一笑,轻触琴键……目光中仿佛带着一丝雪花的寒冷,眉宇间仿若透着一丝无人知晓的《江雪》。
向良架起相机,开始对焦。
“可以拍了吗?”
“随时可以。”
按快门的声音有时真的是那么的清脆,连续的按下,拍下那温柔的表情和细腻优雅的动作。一张又一张,像是美丽的壁纸。
她有些开心,但是却没有很快地写在脸上。
只是简单的事情就可以使一个人快乐,同样的,只是简单的事情也可以是一个人变得不快乐。这就是人,一种阴晴不定的生物。夜雨注视着眼前的这个看起来有些瘦弱的大男孩。
“嗯……呵呵呵……”她笑得很轻,带着一种贵族的矜持,“呐!感觉很有意思。”
“你指什么?”
向良拿着相机停止了按快门的动作。有些不明所以。
“我看起来很奇怪吗?”
“嗯……没什么奇怪的,很好看。”
“这一点你倒是一点都不避讳。”
“你指什么?”
“没什么。”她摇了摇头。
很多时候,相同的人未必能够互相理解,更何况我们是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人呢?她忽然注意到了这一点。我还真是对他抱有了一丝奢望呢。夜雨呷了一口杯中的红茶,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有点冷了,但是算了。”
“现在还没到夜晚,下的雨不至于太冷。就算到了夜晚,第二天说不定就会有太阳出现了呢?”向良明白她在说什么,只是单纯地有些累了。她在她的这个年纪做了太多同龄人做不到的事情。可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
“所以说,你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我这个人最不喜欢男孩子表现得像一个没主张的小女生一样了。”如果第二天真的有太阳,那么那个太阳也绝对不会是属于我的。
她站了起来,潇洒飘逸的甩了一下自己长长的乌丝,往教室门前走去:“我晚上还有法语课,没事的话你可以先回去了。记得把照片给我。”
咚!
很轻的关门声却在向良的内心掀起了很大动静。他明白自己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家庭、财富、学识、人脉等等都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会被她这样阴晴不定的对待也是正常的。就算自己多少能够体会到她的不易,又能够为她做些什么呢?又能够在她的生活中起到多大的作用呢?就像是星星,只有在夜空下才会闪闪发光啊!可她是太阳……
走廊上:
普通人又怎么会理解我……在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有的只是疲惫的身体和脆弱的心灵。但是我是不被允许脆弱的,我只能做到更好。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像普通女孩子那样站在雨中哭泣,然后等待着那个童话般的男孩出现,为我打开一把伞。真是奢望!
啊!真想化作窗外的雨点,这样就可以悄无声息的离开这里了。不过,这是不可能的……自己否定了自己的希望,我还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三年级一班:
我趴在课桌上听着老师叽叽喳喳的“麻雀叫”,只感觉到无聊,然后就是莫名其妙的焦躁。是啊!不知不觉都已经是十八岁的人了,也差不多是该离开那个“家”了。终于可以逃走了吗?毕竟也是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雨还没有停吗?一会儿得淋着雨回去了。
说起来,我好像没有问过那家伙的名字。看起来也是一个“问题儿童”,弱气得像是随时会死都不会有人感到奇怪。如果不是闲得无聊,我还真的不一定能够记起她。明明才只有这么一点时间的。恐怕,这就是所谓的存在感吧……也许,只是因为我们之间很像所以我才会记住她。不过,她至少还有一个家吧。再看看我的身后,空荡荡的缥无一物。
踏踏踏踏……
教室外面的走廊传来了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也许是因为没有在听课的关系我才会注意到这个脚步声吧。心里也是平静的毫无波澜。这太平常了。
“夜雨……那个学生会长?哼!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我透过教室半掩着的门望去,一个冷冷的面孔从我的眼前闪过。就像是放电影一样,一帧又一帧,冷得像一幅画……脚步声是她的。
叶诗雨:
她看了一眼手表,分针才刚刚指过“6”的位置,还有十五分钟下课。怎么还有十五分钟?感觉就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说起来今天《崩坏3》好像有活动,好在意……手机拿出来搞一搞!
captain on the bridge !舰长莅临舰队!
布洛尼亚的装备好像有点落后了,是不是应该弄一把阴极子炮09式了?毕竟也是一个小号而已,还是先看一下活动好了。清明节的活动吗?踏青好像也没什么好玩的,倒是最后面的圣痕有点叫人在意。到底是肝还是不肝呢?嗯!肝了!
她点开崩坏三的活动界面,开始了对关卡的进攻……
咕——肚子饿了。天天吃泡面,身体还真的是有些吃不消啊!但是月光是一定要抽出来的!这是信仰的问题。别想这么多了,先把关卡过掉。
“三下平A然后大招按三下最后长按大招接上,赤翎就是牛的一比啊!”
正在这时,她的耳边传来了一串很轻的脚步声……
糟了!会不会被那个秃驴发现了?赶紧收起来!
咚!往书桌里一扔。
“叶诗雨,第三道题目你会做吗?”那个小小的秃脑袋瞪着像铜铃一样眼珠子,瘦兮兮的手指抱成一个板栗敲了敲她的脑袋说。
疼死我了,下手不知道轻重的吗?只是做个题目而已,至于吗?反正我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我就是不会做,你又能怎么样啊?
她站了起来,“我不会!”
“哈哈哈啊哈哈……”
引得全班一通哄笑。
“不会就是不会嘛!有什么好笑的……你们这么嘲笑一个女孩子好意思吗?”
“哈哈哈哈啊啊哈哈……”声音更响了。
“安静!”
班里的笑声在秃头老师的威压之下逐渐轻了下去。
“你到底是给我长点心,明年就是高考了。以你现在的成绩连最差的大学都不一定考得上啊!好好注意啊你!坐下。”
好烦!这老秃头又不是我妈,烦得一批!不是还有一年才高考吗?我考不考得上大学挂他屁事?反正他只要保证好基本的升学率就行了,又不会丢饭碗!不过还好,手机没有被发现。人老了,就是不中用啦!
秃头老师摇了摇头,都是手机惹的祸啊!我小时哪有这玩意儿……这种事情不自己改观,没收个手机也是治标不治本呐!
叶诗雨看着秃头老师往黑板前走去的垂垂背影,一股酸酸的感觉涌上鼻梁。
执教四十八年,今年六十五岁。都到了要退休的年纪了,还是不舍得离开这个讲台。到底是什么驱使他如此热爱这份工作,以至于都过了退休的年龄了还是要站在教室的讲台上。也许,他所站立的地方并不是教室里的讲台,而是对于学生而言的心灵的讲台。
“我一点都不懂……”叶诗雨低沉着声音说,“还是把手机关掉吧。以后他的课我还是稍微听一下好了。”
于是叶诗雨认真看起了数学书上的习题,然而——
“下课!”
“老师再见。”
“同学们再见。”
“诶……?嘛!算了。‘开肝’。”
空:
空在祈愿高中里所教授的是素描,所带的班级是艺术班——高中二年级五班。祈愿高中的每一届五班都是艺术班,音乐、绘画、舞蹈等等艺术类考试几乎都是由五班的学生包揽的。但是相应的,五班的学生是全校文化课成绩最差的学生。以至于全校一千多名学生当中的倒数五十名几乎全部被五班包揽。在世人的眼中,艺术生就是一个吃吃喝喝都能考上大学的群体。牛鬼蛇神的他们不用学习也没什么压力。事实上就文化课而言他们的确是没什么压力。艺术课也基本上就是操作实践,自由度大,作业也几乎没有什么硬性要求。
这样的班级虽然有时候会看起来无所事事,但是他们有着普通学生所欠缺的“快乐”。每一天,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放学后去KTV里嗨歌,周末还可以去海边写生烧烤。而普通学生却在埋头写作业,抱怨着作业太多没时间休息。然后拖着疲惫的身体迎战第二天的学习和作业。
空在他今天的最后一堂素描课下课之后便和往常一样回到了办公室。眼前的老师几乎都在紧张地批阅着头一天的作业以便在之后的课堂上可以讲。一支支红笔在纸张上落下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整个办公室里不绝于耳地响着。
咚咚咚……
随着一阵重重的脚步声传来,一个瘦小的身子推开了办公室的木门。
“王老师,你看起来脸色很差啊!”空说。
“人老了,上课都没精神了。”王老师把数学课本放到自己的办公桌上,“空,你说我是不是该退休了?”
“诶?说起来您也确实是该安享晚年了。今年六十五了吧?”
王老师靠在椅子上,抬头看见的是办公室雪白的天花板。然后又转头看窗外的雨点。细细密密地不断拍打到玻璃窗上,然后流了下来。
“等这个学期过了,老东西也该离开这儿了。可别被人说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啊!”
“您说笑了。”
空看了一眼王老师的秃脑袋,一股酸意涌上鼻梁。
“唯一叫我不放心的是三年级一班的一个小伙子和二年级三班的一个小姑娘。他们两个估计和大学无缘。临时转班速成……特别是一班的那个小伙子……”王老师自说自话道。
别的老师依旧在埋头批改作业,然后又是上课。
空理了理自己办公桌上的书本,提上公文包准备下班。
合上办公室的木门:“真是一个好老师……”
校门口:
空撑开伞往校门外走去。
雨水淅淅沥沥地拍打着空的雨伞,眼前迷迷蒙蒙。他推了一下自己鼻梁上的眼镜,忽然感觉到一丝冷冷的寒意。
“回去得多加件衣服了。”
当目光如电影摄像机的镜头一般一转,一个普通的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子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黑色的西装式校服,简单的百褶短裙。清秀的脸庞透过蒙蒙的细雨可以依稀看见。
她低着头,看着手机。
空看了一眼手表,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时间了:“现在才三点,不是还有一节课的吗?怎么会有学生出现在校门口?”
“喂!那边的那位同学,你不回去上课吗?哪个班的你?”空朝她喊道。
她看了一眼空所在的方向,一下子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东看西看了一会儿,又向他招招手:
“嗨!”我在干嘛?她这么想到。
“嗨……是什么鬼……”
他快步走向那个女生,在保安亭里收了伞,来了一套标准的素质三连问:“你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怎么不去上课?”
“高二三班叶诗雨,反正我去不去上课也没人管,所以就提前回家啦!但是我的雨伞忘在教室里,所以在这里等一下让别人送来了。”
叶诗雨把自己的手机收到校服的内袋里。
“三班……想起来了,原来王老师所说的‘问题儿童’就是你啊!还有,你的书包呢?”
“不读书背什么书包?奇怪!”
这小姑娘看不出来这么嚣张的吗?和清秀的外表不符的性格还真是……难搞。空在心里头嘀咕着,不过说起来,这家伙和小学的我有点像。
叶诗雨看着外面沙沙的雨水,心里却是暗自想到:这个老师还挺帅的,看起来也比我大不到哪里去。可能是大学里来实习的吧。
“你难道没人管吗?”他问。
“差学生没人管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上课可以睡觉,放学以后可以不用做作业,还可以迟到早退……”
叶诗雨说地若无其事,眼前所看见的只有正在沙沙下着的雨。空则有些不知该作何应对。这是有多厌学啊?
“嘿!嘿!这边,雨伞给你带过来了。”一个女学生撑着一把青色的雨伞从教学楼的方向跑来。
“哦!等你好久了。”
“呼哈呼哈……谁让你自顾自就先跑过来的,还把雨伞忘在教室了。”她看见站在一旁的空,大惊失色,“班主任!?”
“呦!你们认识啊?”空问。
“认识……呀!不对!我出现在这里……其实……那个……”
“我知道,快回去上课吧。虽然是自习,但是也要注意考勤。还有,我可是请过假才提前下班的。你们下回要是再这样的话,我就要上报了。”
“是!”
她又急急忙忙地往教学楼的方向跑去。
“很有活力的家伙。”空笑着说。
“真看不出来,这么年轻就是班主任了。”
“我是高中毕业之后就留在这所学校任教了,所以很早就当了班主任。大学什么的…如果有机会还真是想去看一看——主要还是家里的一些原因吧。”空撑开雨伞走入淅淅沥沥的雨中,四处溅起的水花裹挟着几片粉色的花瓣溅湿了他黑色的裤脚,“还有,如果下一回再被我撞见逃课,我会把你抓到德育处去的,注意一点啊!”
“莫名其妙!”叶诗雨望着空在沥青路上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头浮现出了一股莫名的感觉。第一次觉得“人”原来也是可以这样的。可是,到底是哪样?她却完全说不上来。
撑开伞,走入满天飞舞的雨水之中。道路两旁的是三三两两绽放的樱花。顺着雨水流淌的樱花瓣,在脚跟旁边绵延曲折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