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梦想与眼前的苟且
——读绘本《好大的胡萝卜》
陪儿子读绘本——《好大的胡萝卜》。作者刀根里衣，一位旅居意大利的日本画家。封面上枝繁叶茂的萝卜叶下，兔子六兄弟胖瘦相间，高低相形，各种呆萌可爱。
故事，很简单，包括标点在内只有270个字。
兔子兄弟发现了一根胡萝卜：“哇哦，好大的胡萝卜呀！”他们拔呀拔呀……拔出了这根胡萝卜。
——“拿它作什么好呢？”兔子大哥问。
——“做帆船，怎么样？”兔子小弟说，“我们乘着它去向鱼儿们问好！”
——“还能拿它做什么呢？”兔子大哥问。
——“做飞机，怎么样？”兔子小弟说，“我们乘着它去看遥远的地平线！”
——“还能拿它做什么呢？”兔子大哥问。
——“做空中花园，怎么样？”兔子小弟说，“一个洒满阳光、开满鲜花的大花园！”
——“还能拿它做什么呢？”兔子大哥问。
——“做房子，怎么样？”兔子小弟说，“世界上最高的房子！”
——“想了这么多办法……我们的肚子都咕咕叫啦。”
——“嘿！有了！——吃了它吧！”
吃了它？没错，在童话世界里，这样的结果出乎意料。翻到绘本的最后一页：暖暖的橙色缤纷叶脉中，六兄弟嘴角上扬，手拿刀叉，脖系餐巾，大快朵颐。所有关于诗与远方的梦想最后都沦落为一次性的大餐饕餮，所有美丽的向往只剩下四个字——吃了它吧！
总有一处远方，让我们心驰神往。只是心神摇荡之后呢？说好的与鱼儿为伴的海里浪游呢？说好的夸父追日般的空中俯瞰呢？说好的洒满阳光、开满鲜花的魅力花园呢？说好的世界第一高建筑呢？没有重复、枯燥、一步一个脚印的妥妥行动，梦想也就只能是过过嘴瘾的心动而已吧？
儿子看到这里，很高兴、很兴奋，跑去拿着他的玩具刀叉对着书上的胡萝卜就是一勺一勺乱挖，嘴里嘟囔着：我也要吃，我也要吃，我最爱吃胡萝卜了！
笑着看孩子的童真美好，我内心已然不平静，很是沉重！当真是“再好的香水也斗不过韭菜盒子”？美好的梦想缺乏践行终究会变成眼前的苟且啊！
生活中有很多这样的“兔子”！举个“栗子”。
一刚上大三的学生，在学期之初下了很多英语app，买了很多雅思材料，订了一份非常详实的学习计划表。他告诉我说，他准备为大四的求职多积攒力量。确实，现在的大学英语六级已是标配，没什么了不起，要想赢得优势，就要有拿得出手的“硬家伙”。他说雅思是当下所有英语“证件”中含金量最高，当然也是最难的考试。他要用一年的时间来拥有赢在起跑线上的优势。以后不管是干什么都好使！我很感动，也很欣慰。说“善始者实繁，克终者盖寡”，希望孩子能够善始善终。
——两个月后，校庆，孩子念旧思恩，他专程从广州赶回，我问他，雅思学得怎么样了？他说，雅思单词和作文太难了，自己时间不够，社团的事情也多，他准备改成考托福了，托福似乎简单一些。他也解释说，托福也不错，美国的大学多，奖学金也多，托福在申请美国大学中起着决定性的作用。然后，他跟我畅想着准备联系美国大学导师的事宜，跟我侃着美国大学比国内大学的优秀。我也抓紧着敦促他说有了目标咱一定要一点一滴去落实！
——寒假回来，班级聚会。我问他，托福学得怎么样了？他说，没想到改革后的托福也很难了，而且现在美国问题也很多，很多“海龟”都变成“海带”了，我不想去深造了，找了一家外资企业做实习生，同时准备学商务英语，以后想进世界500强。至此，我有着隐隐的担心，我说，老师希望你拿出高三的韧劲，希望你梦想成真。
——暑假开始，孩子回学校来看我，我问：你的商务英语怎么样了？他说，别提了，去了那家公司，每天几乎加班，实习生也不例外，整日就是没玩没了的各种数据分析和ppt制作，累得跟狗一样，每天都差不多是10点才能回到学校，英语？单词都不想背了！回到学校唯一想干的事情就是放空脑袋和睡觉。接下来这一年的求职怎么办哦……
我默默地听着，想起那六只最终放弃美好梦想只想解决肚子咕咕叫问题的兔子！我们的生活有了太多将就和所谓“与时俱进”的目标迁移。一声叹息，叹息中也想到了那些高中的孩子。
耳边响起许巍《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
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
你赤手空拳来到人世间，
为找到那片海不顾一切……
我们的那片海呢？
我是一位一线高中老师，我们的硬任务是领着孩子通过三年的努力去塑造更为健全的人格，获得更好大学的邀请函，去体会更为精彩的生活，去赢得更为美好的未来。去创造更为公益的价值。当然，我也是来自全省重点上线人数排第一的优秀学校，招生严格，学生自然大都优秀。
所以见多了十五六岁孩子刚踏入我们高中时的信誓旦旦、意气风发：各种为中华崛起而读书的目标，各种清华北大的努力方向，各种分秒必争的计划……这些学生在入学之初并没有多大的差别，都是那么进取、那么可爱，眼睛炯炯有神，稚嫩而有光彩。因为他们实现了目前年轻生命中可以做出的最好选择。
但我们更是见惯了一年后分科分班时的各种垂头丧气、三年后报志愿时的各种无奈与追悔莫及：要是再努力一点就好了？要是当初听进老师的劝告更好？生活哪里能有后悔药！那些与自己起点一样的别人在考虑报中大还是拼拼上海交大的时候，纠结于选择清华的水木优势还是北大的燕园情怀时，自己只能在那些保底的学校之间徘徊：想着华农保险要填，想着西部大学竞争没那么激烈，至于自己的兴趣、曾经的目标，至少在填志愿的当下是想都不敢想，提都不用提。
这三年发生什么事了？可能从两位同学的表现对比中，我们就可以知道大概。
小R同学，今年裸分考上清华的彪悍学生一枚。每个老师对他的印象首先是腼腆的笑和问候，然后就是一堆较真、永无止境的提问。有人说该同学考上清华有偶然性，毕竟整个高三各次模拟考中，他虽然成绩不差，但是也少榜首。只是当你了解了这个孩子一天是怎么过的时候，你就会心生佩服，你就会觉得一切结果是那么水到渠成。
那是近似“自虐”的严苛修行：早上六点坚持起床吃早点、跑步、背英语单词；课间十分钟争分夺秒抓着老师问道题、看篇新闻、练练字、背点精美字词句；下课半个小时，脑力依然能战胜口腹之欲还留在教室总结课堂重点、问题难点，作业一笔一画、规规整整，书桌井然有序、一目了然，考完试一道一道分析而不只是看分数，错题库一本一本记而不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厚厚的作文积累本堪比一本“武功秘籍”，按照他自己的逻辑分门别类地摘抄着他觉得的上乘佳品。记得刚带这个班不久的那个教师节，我收到来自这位孩子的一张小卡片——老师，教师节快乐！两年后我要去北京，当你的校友哦。我喜欢有方向的孩子，从此，我对他也格外留意。梦想对他而言是拿来践行的，不是仰望的。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不应付别人，不忽悠自己，于是三年的厚积薄发，馈赠给他的是美丽生活的善待，心仪大学的眷顾。
真的没什么。以上每一点都不难，只是所有要做到就需要点自制；以上都要做到短时间也不难，三年都能坚持那就是人物！希望今后的日子，他用自己的坚持收获属于自己的精彩。
小k同学就是另一种典型的小屁孩。早读前几秒踩着铃声进入教室，为自己多赖床几分钟还能不迟到庆幸；为了多打会篮球，另可晚饭不吃，于是整个晚修肚皮狂叫、魂不守舍，就等着九点半宵夜放饭。茶余饭后的各种谈资就是一场场的球赛，一个个明星，一本本娱乐杂志；下课铃声一响就奔食堂，还曾经为了我拖堂两分钟，义愤填膺地跑过来对我说：“老师，请你以后不要拖堂，我晚到1分钟去食堂，就要多排10分钟的队伍！”我对这个孩子没有偏见，反而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与他沟通。老师总是惜才的，呵呵。小K真的是一个很聪明的小孩，这么说吧，只要他稍微一注意、一努力、作业一规范，轻易就能挤入年级前50。孩子也很有想法，想上最好大学的数学专业，晚修也经常扯着我问一些大学生活、聊一些人生哲学，就是基本没有具体题目的沟通，不止一次告诉他务实的重要性，只是他依然如故，目前，高考结果？其实也不差，只是至少在这个阶段，他与自己的孜孜以求的梦想失之交臂了。
真的没什么，但是就是那些眼前胡萝卜的诱惑，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把自己美好的时间整没了，把宝贵的精力浪费了，人不纯粹了！都说空谈误国、实干兴邦，其实学习、生活更是如此啊。
胡适老先生说得好啊：昨日种种，皆成今我，切莫思量，更莫哀，从今往后，怎么收获，怎么栽！
是啊，想怎么收获，就先得怎么载啊。总有一处远方，让我们心驰神往，但如何让之前的远方变成脚下的土地，如何让我们的心驰神往变得触手可及，这是更重要的命题。实践出真知。我们真切知道那些优秀的学生是如何铸就，我们真心晓得钢铁是怎样炼成！优秀需要的并非是轰轰烈烈的战斗，而是细水长流的坚持，卓越并非靠拼爹拼娘、万事俱备的临阵磨枪，而是一步一脚印、一跺一个坑的笃定与坚守！
其实文字打到这里，有点心虚了，反躬自问，这一年，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一只兔子？
新学期伊始总有很多“胡萝卜”式的美丽计划和正能量励志！
——想每课写写课堂实录，知道实践出真知，知道积累的力量，只是在6篇实录后，抵不住工作的一地鸡毛，果断放弃！尴尬一声“呵”之后，就理直气壮地忘记了。
——想每周写篇读书感悟，知道书中的智慧，知道文字的能量，只是两个月后，抵不住高三工作的沉重压力，美其名曰，专心站好冲刺岗位。于是书写计划又是无疾而终。只能尴尬两声“呵呵”。
——想每天在操场跑跑步，知道身体的重要，知道健康的重量，只是在儿子甜甜的撒娇之后，抵不住与他每一分每一秒尽量泡在一起“浪费”时间的糖衣炮弹，又放弃了瘦成一道闪电的憧憬，只能默默地摸着那一环环游泳圈，继续尴尬地发出数声“呵呵呵……”
——想每月学会几道菜品，知道美食的温度，知道家庭的分量，只是数次打击之后，抵不住厨房后期收拾的各种琐碎，又放弃了“大厨妈妈”的梦想，只是这时已然不尴尬了，放弃太多了，就学会破罐子破摔了。
……
坚持太难，苟且太容易了！老是批评学生不够坚持，在某个层面上老师不也是如此嘛。老是说孩子喜新厌旧，呵呵，其实大人也常常没有多少韧劲。惭愧啊，惭愧。还好我知道面壁思过。
所以，我又重新开始做梦了，用一种比较张扬的方式，用一种比较有压力的方式，希望能够为一年250文，一年3600000步而努力，希望这跟胡萝卜大棒有用。
最后，预祝自己囤文成功、减脂有成，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