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是个好时节呢,从小阿柒就听祖母这么说。
“祖母,为什么说七月是个好时节,是因为七月有木槿花吗?”
“不是,阿柒再猜猜看。”
“那是因为院子里的栀子花开了吗?“
“也不是呢,阿柒。”
“阿柒知道了,七月是我的生日吧。”
“小阿柒,你的生日在八月呢。”
“那一定是祖母的生日?”
“也不是。阿柒知道吗,每到七月的时候,所有情投意合的情侣都会不远万里的奔赴在一起。”
“为什么呢,阿柒不懂。”
“因为天上的仙女姐姐,不准七月有忧伤。”
乍见惊欢,久处不厌。
两厢生情,岁月为殇。
阿柒是个好女孩,南生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这么说过。
阿柒是个好女孩,南生第二次见她的时候也是这么说。
南生第三次见阿柒的时候,“阿柒,我想娶你。”那年,南生十八岁,阿柒十六岁。
阿柒羞答答的躲在杏花树后,粉嫩的花瓣如同她此时涨红的脸庞,像是被腮红晕染过似的,花瓣从树梢缓缓飘落在她被微风吹起的百褶裙上。春风徐徐,真是没来由的好心情。
南生没见过阿柒如此娇羞的模样,真好看,他特别想亲口在她耳边说给她听。
南生在离阿柒不远处乖乖站着,“阿柒,我带你去桥头看放风筝吧,那蝴蝶飞的可高可漂亮了。”阿柒从树后探出小脑袋,用力的点点头,南生跑到树下,拉起阿柒的手就向桥头走去。
这是南生第三次回乡,还没等到暑假,就央求着父亲带他回来。因为他知道,今年的暑假父亲要去再往北一点的小城做生意,不能带他回乡了。
南生的父亲是个生意人,早年间独自在外闯荡,好不容易在省城落户安家,有了南生以后,对他宠爱有加。南生虽是个男孩子,但性格温柔,懂事乖巧。从未动过半分歪心思,一心学习,但不知怎地,看见阿柒的第一眼,就让他过目难忘,天天瞧着似乎都不会腻。
阿柒从小在乡里长大,父母在她儿时就以去省城务工为由,再也没回来过。阿柒从小跟着祖母生活,祖母是位温柔和蔼的阿婆,在省城都很少有人识字的时候,祖母不但会写一手好字,偶尔还会拨弄琴弦。阿柒虽没去上过学,但在祖母的教导下也读得许多篇文章,识得许多首曲子。小阿柒才十岁时,就是远近闻名的小才女了。
这俩小可人儿若是再晚个两三年相遇,说不定这门亲事就可以定下了。
如是别离,扰了佳期。
无非过往,惊了过客。
这个短暂的周末假期过后,十八岁的南生就要回省城参加高考了,他成绩很好,家里也对他寄予厚望。这次回来,他想问问阿柒对于未来的打算,还有最重要的是问她是否愿意等他,是否愿意等一个只见过三次面的黄毛小子。
风筝在天空上自在的飞翔,时而盘旋向上,时而向下直去,像一只富有生命力的真蝴蝶,在宽广的天际中翩翩起舞,但无论飞到多高,它都不会脱离放风筝的人,那根细线维系了他们彼此,也成就了彼此。
南生牵着阿柒的手一直未放开 ,他盯着风筝语气轻柔的对阿柒问道:“阿柒,这次回去,我要参加一场很重要很重要的考试,如果成功了,可能要好久才能再回来,你愿意等我吗,愿意做我这只风筝的主人吗?”
阿柒不知道这是什么考试,会有多重要,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他们多久不能见面,因为祖母没有和她讲过。但她还是坚定的点头,就像是她答应南生和他一起来看风筝时一样。
南生在第二天下午坐上了回程的列车,在车窗里南生突然对阿柒大声喊道“一定要等我”,尽管阿柒不知道这次考试意味着什么,但她看到南生的眼睛红了,脸颊还有未干的泪痕。她对自己说:“一定要等他回来,一定要。”
祖母在阿柒的身后看到这难舍难分的一幕,也做出一个对她而言实属不易的决定,她想阿柒也去参加高考。之前,祖母没想过让阿柒去省城,一来是心里实在舍不得,而来也是放心不下,但祖母是见过世面的人,她知道外面世界的美好,她的阿柒也同样该拥有。
阿柒挽着祖母的右手,笑嘻嘻的对祖母说:“祖母,南生哥哥要回去考试了,我们一起等他回来好不好?”
祖母捧着阿柒的小脸:“我们阿柒也去参加考试怎么样,给你南生哥一个惊喜如何?”
阿柒一愣,这是她从未想过的事情,如果真去考试不就意味着她要离开祖母。“阿柒不要离开祖母,阿柒要一直留在祖母身边。”
“傻孩子哟,你哪里能一直留在我身边,我的阿柒已经长大了,该出去见见世面了。”
阿柒听不得祖母说这样的话,别过头,抹去眼泪,阿柒也知道祖母最见不得她哭,祖母会心疼的。
流年经日,未尝所得。
但凡希冀,总有所托。
两年后,阿柒也踏上去往省城的旅途。印象里的那位白衣少年从两年前到如今再未与她联系过,连一封书信也从未寄来,她不止一次想过,那些记忆中美好的画面究竟是真是假,现如今已经模糊的让她心乱。
她时常坐在院外的门槛上,望向那片杏花林,有时一呆坐就是一下午,直到祖母喊她回去吃饭,她才稍稍回神。祖母知道阿柒所思所想为何,经常鼓励她:“阿柒的南生哥哥,在等阿柒去省城找他呢。”于是,阿柒拼了命的学习,她本来小脑瓜子就灵,祖母拿给她的书,看一遍就能知晓书中含义,看两遍就大约可以背诵。
其实,阿柒知道祖母说南生在省城等她才不是真的。南生对她说过,可能是名字里有“南”字的缘故,他想去南方上学,想去从未去过的地方,阿柒不知道南生会去哪一个城市,但她知道,他的南生哥哥一定会去最好的学校。所以,她也要去最好的学校。
两个月后,阿柒拿到了成绩单。是在省里都数得上的好分数,让她如愿以偿去到最好的大学。
只是,她未在大学里的任何院系找到南生的名字,她慌张极了,她的南生到底在哪里。
大一暑假,阿柒回到故乡,祖母在忙着给她做最爱的酸汤水饺,她见到祖母,禁不住流下眼泪,这是她第一次离开祖母这么久。
“我的小阿柒,去了大城市,果然又漂亮了。”祖母总能变着法子让她高兴起来。
祖母是个有故事的人,阿柒从小就知道。虽在乡下,但祖母书卷满阁,闲时,祖母会沏茶阅书,偶尔小憩,怡然自得。不像是别家会整日被乡下农活烦扰,祖母从不担心地里的麦子会不会有好的收成,但她该做的活计也都会做,在阿柒看来,祖母把下地做工当成一种享受生活的方式,她会经常笑着和阿柒讲这些麦子的故事,阿柒知道大部分都是祖母现编的,但从未觉得单调。在别家孩子都不愿去做农活的时候,小阿柒却整日盼着秋收。家里虽不富足,祖母也从未表现出被生活所累的样子,反而一直心态豁达,这可能也是为什么祖母年过六旬却依然精神饱满,整日里笑呵呵的原因吧。
阿柒知道,祖母年轻时一定受人好好疼爱过,才会让祖母心中一直充满爱,充满温暖。
在故乡的日子平淡恬静,直到一天午后,一名中年男子的到来打破了小院的安逸。阿柒看到他,依着曾经的印象,这该是南生的父亲。而他身后坐在车里的少年,正是南生。阿柒呆呆的看着他,这么久,他终于肯来见她了,她的南生哥哥,终于回来了。
前日做旧,可否来过。
阳光正好,明媚如初。
南生静静的坐在车上,很久未掀起波澜的眼眸在望向阿柒的时候,终于有了些涟漪,恢复了些往日的神采。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南生不知道除了好看之外该怎么描述她的小阿柒,及腰的黑发,雪白的肌肤,未加修饰微红的脸颊,她的一切都像是岁月静好的样子。他多想自私的只准她站在自己的身边,但是他再也没有资格,哪怕是像往日那般牵起她的手。
南生迟迟未下车,阿柒走向前正打算拉起他的手时,南生哽咽着和她说:“阿柒妹妹,我听说你去读大学了,阿柒真的是个好女孩呢。你现在比我当初见你时更加优秀了,这次回来,只是想和你说,此去一别,我们就无他日再相见吧。”
“南生哥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阿柒不知道这个让她朝思暮想的人,在久别重逢后为何说出这样心碎的话。
少年垂下头,掩去刚落下的泪珠,示意父亲,我们可以走了。阿柒连忙拽住南生的父亲,求着他别就这样离开,起码告诉自己是什么原因让南生不肯与自己再相见。南生的父亲看到阿柒委屈急切的模样,忍不住将这些年来南生的经历都告诉了阿柒。
“南生啊,在参加完考试回家的路上,遇到车祸,虽保住性命,但双腿算是废了,这些年我们去了好多医院,甚至想要去国外求医,但医生都无可奈何,南生在最好的年华里承受了巨如此大的打击。尽管他以优秀的成绩考上大学,但他拗着性子拒绝入学,他是那么要强的孩子,怎么受得了别人窥探的目光。这两年,我们也从未见他再有过笑容。这一次回乡,是他斟酌几日后告诉我们的决定,我知道,这孩子是忘不了你,也是想给你个交代。”南生的父亲一说起这些事就免不了叹息,也能看出,他比三年前苍老了许多。
阿柒无法再直视少年的眼眸,原来我们不见的这些年,南生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而她什么都不知道。原来曾经活力朝气的少年,却终日来饱受苦痛的折磨,她还自顾自的埋怨南生这些年来的不理睬。如果没有那次意外,他现在该是多么灿烂美好的少年,而他现在该有多悲伤,才会在低头那一瞬才流露出如此暗淡的神色。
但无论怎么样,这个少年依旧是阿柒的南生哥哥,从未变过。
阿柒看到前座上放着折叠式的轮椅,拿下来后慢慢打开。双手环住南生的腰间,吃力的抱住他做到轮椅上。
“南生,你才是我风筝的主人。你曾说过想去南方,我这就带你去好不好?”
七月阳光明媚,我带你去流浪,从此不准你忧伤。
千里归来,仍是少年
历尽千帆,不改初衷
世界很大,你也很美
中年顿号少女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