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殇

   【壹】

其实,我是不怎么喜欢红色的。太过于鲜艳的颜色,我不知如何去驾驭。实话说,我是个比较喜欢冷色调的人,我最喜欢的颜色是青色。青,出于绿而淡于绿,近于蓝而深于蓝。

我不是对某个颜色有什么特别的厌恶见解,只是红色,是心中最刻骨铭心的记忆。

曾经喜欢过的人,只要你心里清楚有一样东西是她喜欢的,你看到后,脑海里会马上浮现出许多回忆。只是这些回忆,有的欢喜,有的悲凉。

她,是海棠。她,人如其名,似海棠花一样美。

青春是件很痛心疾首的事,它就像溃烂到骨子里的钉子,没往外拔出一丁点就痛得撕心裂肺。

与她相识,是刚上高一那年,我们都是好不容易靠自己的实力考进来的,虽然成绩算不上优越,可至少没作弊,没靠关系走后门。当然,那是我当时的想法。我觉得问心无愧。

那年,作为新生的我们,分到了同一个班级,恰巧是同一组,是前后桌的关系。她就坐在我的前面。

第一节课,似乎全世界的班主任都是先拿着手里的那本像武侠小说里面说的‘花名册’的本子,然后在讲台上逐一点名,看到应答之后,还会每说一个名字,就看看那个人在什么位置。其实,老师都是健忘的,即使他想立刻记住这个人,还是需要一段时间去适应,除非那个人长得很有特点。

不过有特点的人,一般都会被调皮同学起外号,比如小胖,比如猴子,比如矮冬瓜,比如竹竿。

班主任是个秃瓢的中年男人,他念到我名字的时候,也看了好久。可我没什么特点啊!

后来,海棠在下课后问我的那句话,我终于知道了原因。她问我,同学你好,我叫海棠,你叫什么来着?

她这个问题让我愣了好一会,我才说,我叫牧晨。

穆晨?那你的祖先应该有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穆桂英吧?她笑呵呵地转过身看着我说。

我被她弄得有些尴尬了,于是我纠正她,此牧非彼穆。我怕她听不明白,还在新的书本上写上了我的名字让她看。

牧晨?百家姓有这个姓吗?

我微笑着说,有的,牧,在百家姓排行二百二十五位,牧隗山谷、车侯宓蓬。

那时的我,性格比较腼腆,不善于跟人交流。特别是陌生人。

她听完后呵呵地笑了。那时我那么近距离的看着她,她的笑很清朗,随后我感觉我的脸在发热。

这个女孩,有点意思,有点特别。我是这样觉得的。

后来,只要是自习课,她经常会回过头跟我聊聊天。渐渐的,我和她开始熟稔起来,我了解到她是一个很开朗的女生,整天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她的生活就像一部喜剧。重要的是,原来我们还是同一个镇上的。

【贰】

放寒假的那天,全班的同学都在纷纷收拾好书本,准备回家。

海棠收拾完,然后从座位站起来,提起那一摞书,拍了拍我的课桌,笑着说,牧晨,寒假有空的话记得来找我玩哦。刚说完,她不管我是否愿意,她就快速抢过我手中的笔,在我手背写上了她家的地址与家庭电话,然后十万火急的走了。

我看了看她写在我手背上的那些字迹,原来她家是在镇上,而我家在农村。

除夕那天正好是圩日,我的好兄弟宁轩打电话来我家,叫我陪他买些烟花炮仗准备在凌晨的时候放的。我想想在家也没什么事做,就答应了。

他骑着一辆辆酷似哈雷的摩托车出现在我面前,然后丢过来一个头盔,把我砸晕了。

我坐在他的后座,然后问他,“你的车哪里来的?看外形挺拉风的嘛!”

宁轩不以为然,一副很傲慢的语气,我爸买的,起初我以为是哈雷,结果买回来没几天才发现是哈零,整一水货,别提了。一提我心里就气,你说要是哈雷,四五千能买得到吗,真不知道我爸是什么脑子!

不给你嘉陵就算不错了,还嫌!

宁轩没理我,扭动油门就出发了。

他爸在镇上开了个沙场,生意做得不错,在我们村里算是很有钱的,我们村里的人对他爸事迹那是无人不晓的。所以,他这个“执绔子弟”才做得如此神气。

到了镇上,置办年货的人真不少,用车水马龙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宁轩看了一眼这个望尘莫及的人头壮观,只能叹为观止。

于是,我们就在附近找了间奶茶店坐下。

我问他,大冷天的,你确定我们来这喝冷饮?

是啊,够刺激吧!要是你不喜欢,可以出去挤挤人肉暖和一下,等口渴再进来。

他是故意在挑衅我。我仰天长啸,交友不慎呀,还是一损友!

不过,老天还是眷顾好人的,奶茶店有热的奶茶。听到店主那么说,我得意的给了他一个白眼。

就这样,我们在奶茶店坐了整整一个下午,聊了些彼此在学校发生的趣事。

宁轩跟我不在同一所高中,他在二中,我在一中。

他跟我说,他这个学期在学校认识了许多漂亮的女生。我笑说,“这像你的个性。”

他还说,他还收到了许多情书,不过里边的女生没一个是他喜欢的,不是恐龙就是胖妞。末了,他问我,阿牧,那你呢?你有喜欢的女生吗?

我才没有你那么早熟好吗,我将来可是要考大学的人,没这等闲工夫谈儿女私情!我说。可说完这话我心有有点虚,其实我有,我心里满满的都是那个爱笑的女生,只是我习惯了把心事隐藏在最深处。

新年的钟声如约而至,那时我正在和父母坐在电视机前看春晚直播,父母都被赵本山大叔的小品逗得哈哈大笑。我透过门看外面,已是烟花填满天际,外面炮仗声响彻大地。

父母一看已经凌晨已过,见我还是老老实实的在家守岁,也就放心了,叫我早点休息就回屋了。

他们走后,我走到电话前,既然此刻已是新年,就打个电话给朋友们拜个年吧。于是,我熟悉地摁下了那个已经在心里熟到快烂掉的号码,那串曾经刻在我手背上的数字。

可是,我前后拨了三次,那边不是忙音就是正在通话中。

【叁】

第二天,即是春节。

吃过午饭,我来到电话机前,再次摁下了那个熟悉的号码。通了。

接电话的是个女人,我与她道明身份,聊了几句才知道是海棠的母亲,我礼貌性的问候了一声,阿姨,新年好。

不一会儿,海棠就来了。她从她母亲手里接过听筒,第一句话就是,喂,谁啊?

我跟阿姨说,我是海棠的同学,没说名字。海棠,这样问也是当然的。

我故意捏着鼻子令我原本的声音发生变化,我说,你猜?

她呵呵一笑说,是你呀牧晨,新年快乐哦。

谁是牧晨?你猜错了,我不是牧晨,你再猜。

就你那低音炮似的嗓音,化成灰我都听得出来,你捏着鼻子不难受呀,小心把鼻子捏坏了。她不屑地说。

我傻了,我心想,难道我的声音就如此容易辨认吗?看来以后要想再捉弄她是不可能的了。不对,是捉弄任何一个熟悉的朋友都不行!

虽然她的那句“化成灰我都听得出来”我不怎么爱听,我不会那么早死好吗!虽如此,可我心里还是觉得发自内心的高兴,至少我在她心里还是有特点的。

最后,我们约了个时间在镇上见面,算是小聚一下。

去镇上,没个代步的工具怎么行。于是,我想到了一个人,更不要脸的说是想到那辆哈雷,不,是哈零才对!

宁轩接到电话,叫我等等,他五分钟就到,其实他一分钟就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真怀疑他是不是为了等我那个电话而存在的......

都怪我没在电话里说清楚,本来我的意思是想征用一下他的爱车去一趟镇上的。结果他一来,我这么跟他说,他问我去镇上做什么。

我说,去见一个同学。

男的女的?他憋着眉看着我。

我说,你能不能别那么八卦,一句话,借还是不借?

他摆了个不在乎的手势,借,我怎能不借呢。你丫的,一定有情况!说完,他将摩托车的钥匙用手放在我的眼前,我刚想用手去接,他又抽了回去,突然冒出一句,刚好我也去镇上,上车吧。

我心里那个火呀,简直就快成火焰山即将喷发时的壮观时刻了。我预感,如果有一天我英年早逝,一定是他给气死的。

【肆】

到达约定地点,海棠早已在门口等我。

见到她,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今天她穿着一套时尚的秋装,我不知道那么冷的天她穿那么单薄会不会冷,不过我和宁轩裹得像个臃肿的胖子还是觉得冷。说实话,她穿得如此时尚,我差点认不出。

其实,这都不算意外的事,令我更意外是接下来发生的事。

随后,我和宁轩随海棠一起走进了奶茶店。

到了奶茶店前的吧台前,我才知道海棠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三个她的好朋友,两女一男。

其中一个女生站起来向我们招手打招呼,女生娇小瘦弱,留着一头飘逸的长发。

宁轩,你怎么也来了?原来,她是在跟宁轩打招呼。

宁轩似乎也认出了这位女生,他说,月曦是你呀?

本来我还怕他跟我们一起没个熟人会觉得闷呢,现在看来,我多虑了。

接下来,海棠把她的其余两位朋友介绍给了我认识,另一个女生叫英子,而那位男生,是她的男朋友。她说,他叫楚冬阳,在市里念大一。

从前跟她在学校每天聊了那么多话题,我怎么没听她跟我说过她有一男朋友呢?

这不是重点,我只知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我的脑子突然一片空白,胸口很闷,有点快要窒息的错觉。

我打量一下海棠说的那位男子,很高,皮肤白白净净的,很帅气。他们俩站在一块,我突然觉得他们好般配。

于是,我尽量不漏声色地理了理思绪,伸手示意,你好,我是牧晨。

楚冬阳也很友好的伸过手来跟我握手,他的手力道很大,把我的手捏得生疼,他的眼神也不怎么友善,他的话外音像是在告诉我,海棠是我的,你小子跟我抢还嫩了点!

我好不容挣脱了他的手,然后对海棠尽全力地挤出一个微笑,“你们真般配!”

这时奶茶店的老板问我们喝点什么,我说,给我来杯绿豆冰。真巧,绿帽子也是这个颜色,可惜的是我连戴绿帽子的资格都不是,我不是原配。

都说受伤了,冰敷一下会好些,我不知道如果心受伤了,这个办法可不可以暂时缓解一下。外面的街道寒风刺骨,我的心又何尝不是。

我也要一杯绿豆冰。我身后传来那么一句话,是宁轩。

我要红豆冰!是海棠,跟她几乎一口同声的是楚冬阳。他们之间的默契真是心有灵犀。说完,他们两人相视一笑,笑得如此甜蜜。

楚冬阳这时偷偷回过头,嘴角微微上扬,对我轻蔑一笑。而我,却不能不以勉强的微笑来面对。

后来宁轩和他们几个聊了很多很多,而精神恍惚的我,一直在点头示意,却一句都没听进去。我的思绪还停留在海棠刚才说的那句“这是我男朋友”,灵魂一直飘忽。我坐立不安,如坐针毡,好像逃离这里。

不知聊了多久,另一位叫英子的女生可能跟我一样,感觉在这做电灯泡久了不好意思,就说家里还有事得回家了,借着这个理由我跟宁轩说,我们也该回去了。

最后这个小小的聚会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散了。宁轩死活不让我们插手,硬是自己把账结了。

临走前,海棠走到我面前,拍着我的肩膀,笑着说,牧晨,开学再见。

嗯,开学再见。我回答。

【伍】

晚上,宁轩搬了一箱啤酒来找我,说是跟我喝个痛快。

我们拿上手电筒,来到离家不远的池塘边上,那儿是一块草坪,坐在草坪上边软软的,很舒服,应该比那富贵人家里几万块钱的沙发都好吧。

宁轩从啤酒箱里取出几包下酒的花生米和零食什么的,然后一人拿起一瓶啤酒就往嘴里灌,那个感觉,真特别爽!

大年初一的夜晚,村里的上空还是可以看见烟花时不时的绽放,开出漂亮的火花。

不知喝了多少,感觉累了,我们就躺在草坪上静静欣赏天空上的烟火。

有时候,往往越美的东西越难留住,就说这烟花吧。烟花的生命,只有那么短短几秒,最美的时光也就那么短短几秒,稍纵即逝,还没让人来得及记住它的模样,它的生命就那样结束了。把最美的一面留给了世人,这就是它们的宿命以及使命吗?

那么,人的生命那么长,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我记得哥哥张国荣在他的一场告别乐坛演唱会说过这样一句话。他说,其实离开这个舞台,我也很不舍,但人都是自私的,我不想等我不能唱了在告别这个舞台,我不想让你们看到那个凄凉的场面;我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舞台,就是想把最完美的张国荣留在你们心中,等你们日后想起来,我在你们心中都是现在这个样子,所以我选择在这个掌声最多最热烈的时刻离开。

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这是他的歌词,也是唱到每个人心坎里去的共鸣之音。

如今,我躺在这儿看着天空五彩纷呈的烟花,心里在想,到底我是哪个颜色不一样的烟火?于是我问宁轩。

他不知是真醉了在说胡话还是很清醒地在告诉我,反正那时的我听得有点懵。他是这样回答我的:阿牧,我并非烟火,我是那恒星,虽时亮时暗,可它一直陪伴在月亮身边,不离不弃。烟火虽美,可时间短暂,不为任何人停留;而月亮才似人,虽有阴晴圆缺,可不还是死心塌地的围绕着地球转嘛。

那一刻,我有种怀疑他是不是我认识的宁轩的错觉。平时看他吊儿郎当无所事事的样子,怎么今晚能说出这么一番独特的见解,简直令我刮目相看,如果我戴眼镜的话,我估计连镜片都跌碎了。

我说,宁轩,你醉了,我送你回去。

宁轩摆摆手,推开我的手。他说,我没醉,我现在比任何时刻都要清醒!人越清醒脑子里浮现的那个人的身影就越清晰,怎么都挥之不去!

我不知道他现在脑子里出现的人是谁,不过我知道一定是个女生!因为我的脑海里。也全部是海棠的身影。

我怕他像村里的某些酒鬼那样喝醉酒了大吼大叫,唯有一手搀扶着他,连连点头,顺着他的意思。

我以为这是宁轩的醉话,当时他就是那么一说,我也就那么一听。

【陆】

寒假过去了,开始了新的学期。

开学没多久,班上来了位新同学,是个女生。这女生长得标致丽质,娇小瘦弱,长发飘逸,却总是摆出一副不平易近人的姿势。但她跟海棠的关系就无话不说,故而这个学年,海棠成为了班上众多男生想要“贿赂”的对象。

那个女生,她叫杨月曦。

听班上那些爱八卦的同学说,她是靠自己的努力从二中转到一中的。他们还说,原本这个女孩是一中尖子班录取的重要对象之一,后来不知家里出了什么事才到了二中。上个学期海棠也跟我提过这事,不过我没在意。

没错,她就是那个那天在奶茶店跟海棠她们一起去的女生。

尽管海棠时不时的在我面前提起这个女生有多厉害,我一直都不以为然,因为我的心中早已名草有主,那就是眼前人。其余的女生在我眼里,除了某些器官构造跟我们男生不一样之外,我不觉得有什么特别。

我真正开始注意这个女生,是在她来我们班不到三四个星期的时间,就当上了班上的英语代表。众所周知,我的英文在班里的排位是数一数二的末尾。

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水平,在新的颁令下来时,我就买了厚厚一摞英语本准备接受接下来的暴风雨,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可当我要接受抄一百六十次的惩罚时,我就不像当初那么振振有词了,我选择了退缩。

后来,实在没有任何办法了,我只好硬着头皮向这位冰美人指教。

同学都说她不怎么搭理人,接触之后才知道并不是这样,至少对我不是这样。大概是因为我是海棠的朋友吧,可能这就是爱屋及乌。

杨月曦答应利用课余和空闲的时间来帮我补习英文。跟她相处的这个段时间,她根本不像同学们口中说的那么不平易近人,讲到比较好笑的英文单词读音是还会笑出来,还故意找些怪怪的词语来让我记住那个单词。比如pass,她就说,如果你记不住就想起某些泼妇,你就知道念“怕死”。她跟我说起这个的时候,我就已经捧腹大笑,才发觉原来学英文还可以那么有趣。

过了一段时日,我的英文突飞猛进,不及格的那个圈子再也没有我的名字。我不得不说这一切都归功于杨月曦。

为了感谢她,我想送她一件礼物表示我的一点心意,可又不知道送什么。这时候,我想到了海棠,杨月曦是她的好朋友,她应该了解她的喜好的。

海棠倒是对我很慷慨,也很坦白,她说杨月曦是喜欢比较文艺的东西,你送明信片啊送书啊之类的她应该会比较喜欢。

哦。

怎么,你要给月曦送定情信物啊?海棠这时用手臂揽住我的脖子,在我耳边小声说,月曦真的是个很好的女生,你要好好对她。

海棠,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想买份礼物感谢她这段时间帮我补习英文。我解释。

感情的事,是可以日久生情的,加油。她不管我的辩解。

可海棠不知,很多时候,日久生情终究抵不过一见钟情。就像我们现在面对面,我的心在你那里,而你的心却在楚冬阳那儿。

【柒】

周末的时候,我就去了镇上的集市里认真给月曦挑礼物。

回校的时候,我就拿着装着礼物的袋子在女生的宿舍楼下等她。她出现的时候,我就走上前把礼物交给她。

我给月曦的礼物是一支钢笔,一本笔记,还有一本书。我说,月曦谢谢你帮我补习英文,谢谢你救了我的手。

救了你的手?她很疑惑地看着我。

我说是啊,不然我的手可能就要抄废了!

她恍然大悟,然后扑哧一笑。她说,其实你不必放在心里,你是海棠的好朋友,当然也是我杨月曦的好朋友,好朋友相互帮忙是应该的,还让你破费买礼物。

我摇头,没什么。

她突然静静地看着我,认真地打量我的五官。我的脸刷的一下红了,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盯着我看,于是我找借口说还有些作业没完成先走了。我转身的那一刻,似乎听到她在小声地呢喃着什么,我依稀只听到一句“难道真的不记得了吗”。

我人生第一次收到情书是在期末考试考完的那天。

那天,我考完试收拾好书本就准备回家。海棠突然把我叫住,叫我在校园门口等她。因为要开始放暑假了,我以为她又要约我去哪里玩,我问她什么事,她笑嘻嘻地说,秘密。

终于校园里的人群散得差不多的时候,我见她一个人慢吞吞的哼着小歌走出来了。

她拿着一张用纸叠得很精致的信封在我眼前晃呀晃,然后问我,猜猜这是什么?

什么呀?纸呗!我故意把头扭过来,不看她。

我以为她又收到某位不知死活前来表白的学长或同学的情书,然后跟我面前炫耀呢。其实从她入学以来,收到的情书表白信也不是一两次的,她算是学校里出名长得好看的女生,我见惯了就觉得不足为奇。

海棠摇摇头,不对!她说是情书。

我刚想说又被我猜中了,没等我开口,她说是给我的。

当时我有点受宠若惊,第一感觉就是,哪个那么不开眼居然看上我了?

海棠把信递给我手上,然后说,你在这儿慢慢看完,人家等着你的答复呢,人家可是个好女生,即使你不喜欢也不要说些刻薄的话去伤害人家。说完她就走了。我问她是谁她也不肯说,叫我自己看。

海棠,或许你不会明白我现在的心情。我哭笑不得,我最喜欢的人拿着情书交给我,而情书却不是她写的,是替别人转交的。

不过,我最想不到的,写这封信给我人会是她,会你最好的朋友,月曦。

她在信上是这么说的。她说,牧晨,我终于靠自己的努力转到了你的班级,可能你已经不记得我是谁了,那接下来我就帮你恢复恢复记忆吧。

她说,你还记得十岁那年你在你家池塘边救过的那个小女孩吗?说来惭愧,其实我就是当年的那个小女孩。

顿时,我的记忆在我的脑子里来回拼接,将那一幕拼成了一个完整的拼图。

【捌】

十岁那年的夏天,我和宁轩约定好一起去池塘边去钓鱼,我扛着一把沉重的铁锹,宁轩提着个铁桶。钓鱼是需要诱饵的,我们拿着这些家伙就是去挖蚯蚓的。

我们两个小屁孩到泥土较肥沃的竹林,学着大人的模样挖了几个坑,果然被我们发现了许多蚯蚓,把蚯蚓放到宁轩的铁桶,那时候古灵精怪的我发现情况不妙,拍着宁轩的肩膀说,还没拿钓竿呢,你回去拿钓竿,我先到池塘那边等你。

小时候傻乎乎的宁轩并没有像现在这样什么事都要跟我争,他就点点头,屁颠屁颠地跑回家拿钓竿,我就用铁锹把装着蚯蚓的铁桶扛起来,去了池塘边。

池塘很大,像个大水库,是我们村里每个人都有份的,说白了就是我们村的公用土地。我去到池塘的时候,看见那里有许多大男人在穿着裤衩在池塘里游泳。他们这样折腾,哪里还有鱼,于是我选了一块没有人游泳的地坐下,开始用小刀子将蚯蚓割成几块做鱼饵,就等着宁轩拿钓竿过来了。

等了很久,宁轩还没来,我就一直朝着他家的那个方向张望,可他的影子却没出现在我的视线,实在无聊了,我就拿着泥块往池塘里扔,让池塘溅起一朵朵水花。

就是在这时,我发现了不远处的一个小姑娘也学着我的模样拿起泥块往池塘里边扔,看到那水花四溅的场景乐呵呵的。那个小女孩,就是月曦。

他们的父母在隔壁的田干农活,我听到他们的声音不时地传过来在呼唤她,叫她不要靠池塘那么近,可她一个人玩得正兴起,没听进去。

我看着她一副虎头虎脑的模样,觉得那时的她还挺特别的,整体看起来有着一点小可爱。

这时宁轩终于提着钓竿气喘吁吁的来了,我们迅速把鱼饵装到钓钩上,就开始钓鱼。我们刚把钓钩扔到池塘不久,月曦那时可能是好奇,就朝着我们这边走过来了。

她问我们,你们在干什么呀?

钓鱼。宁轩目不转睛地盯着鱼竿的动静头也不回的回答她。

月曦听到宁轩那么说,高兴地跳起来,用娇气的声音喊道,好耶,我也要钓鱼!

我怕她会打扰到我们钓鱼,急忙地插了一句:我们没有鱼竿了,你们坐在后面看我们钓好不好,等一下我们钓到鱼了给你分一些。

她只好点头同意,然后坐在我们的身后。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是我们的方法不对还是鱼儿太聪明了,把我们的鱼饵基本都吃光了,我们还是没能钓到鱼。宁轩就沉不住了,他指着池塘大骂,你们这些天杀的,再不上钩我就叫我爸拿雷管把你们都给炸了!

我们翻了翻铁桶的蚯蚓,只剩下不够一条蚯蚓了。

算了,钓完这点蚯蚓我们回家吧。我有些泄气地说。

也不知道是不是鱼儿听到了宁轩的话还是他学聪明了,他感觉到手上的鱼竿有些异样的时候就拼命往上拉钓,宁轩钓到了很大一条鱼,应该有六七斤重。

月曦兴奋得跑过去,摸了摸鱼鳞,然后跳起来拍手大喊。也是在这时,她没注意脚下,一脚踩了个空,身子往后仰,掉到了池塘里。

一时之间,我和宁轩都慌了,他拉着我的手臂大喊,阿牧,快,你快救她呀!

我不会游泳呀!我的心都被他给摇得更惊慌。

宁轩忽然冷静下来,对哦,你不会游泳。

看着月曦在水里挣扎的危险状况,我们急得直跺脚。宁轩也开始了恐慌,他似乎在那一刻忘记了他会游泳。

我没在多想,我赶紧跑过大人游泳的那边去叫人。等我回来的时候,月曦得救了,救她的人不是我找来的大叔,是宁轩他一个人。

后来因为这件事,宁轩得到了村里很多人的表扬,而月曦他们家,也不知在什么时候离开了我们村,去了镇上。之后,我和月曦再没见过,可再见的时候,她记得我,我却已不认得她。

回忆到这,月曦似乎弄错了,其实小时候救她的人不是我,是宁轩。

我把信放回信封里,我要跟她说清楚。

【玖】

我按照信上说的地点见到了月曦。我将信退还给她,她不明地问我,难道你连机会都不给我就拒绝我吗?

我摇摇头,我说,月曦,其实你误会了,其实小时候救你的那个小男孩不是我;再说了,我有我喜欢的人,我的心装不下别人了。

那个人是谁?她打算追问到底。

是海棠。在这个时候,尽管会被月曦嘲笑我傻,我还是将这个名字说了出来。

不对,我是说,小时候救我的那个人不是你那是谁?

救你的,是我从小最好的兄弟,宁轩。

我说完,月曦没再接话,我回头看着她,她一副难以接受的神色,嘴里好像在小声呢喃,为什么他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会是他......

我不知道宁轩和月曦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宁轩一定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我一定找他当面问清楚。

留下月曦在原地,我就准备回家去了。

刚走出学校的门口,迎面冲上来几个社会上的小流氓,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最近也没跟学校里的人有什么冲突,应该不是冲我来的,所以我赶紧让出一个道来,免得伤及到我。

当他们朝我迎面扑上来,就一顿拳打脚踢时,我意识到我估计错误了,连跑的机会都来不及。我试图反抗,用书包跟他们对打,哪知越反抗我的腹部、头部、腰部的疼痛就越加疼得厉害。

最后他们把我押到一角落里,五六个人把我团团困在角落里,无处可逃。带头那个染黄头的突然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将刀锋对着我,问我,认识这家伙吗?

此时已是满脸桃花开的我看着他,用右手擦拭了嘴角的鲜血,问他,你们是谁?你们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听说你最近这段时间跟一个叫海棠的女生走得很近,有人叫我们来教训教训你!我们也是拿人钱财替人解难而已,如果是活命的话,最好离那女孩远点,否则下次我们动的就不是手脚,而是刀子!

我眼前的这个流氓头头刚说完,突然惨叫一声,他的头部被一块砖头无偏位的砸中,他倒下的那一刻,我看到站在他身后的人,是宁轩。

宁轩手里拿着一根用报纸包裹着的棍子,慢慢朝其余的几位走过来,怒气令人,面目狰狞。他恶狠狠地说,欺负我兄弟是不是,我看今天也要尝尝我棍子的滋味!

由于宁轩拿着的是棍子,即使那些小混混他们有到也近不了他的身,被他一个人打得嗷嗷大叫,捧着痛处求饶。他走到我身边扶起我,问我有没有事。

我摇了摇头。随后从他手里夺过那根棍子,给了那个刚才拿匕首在我跟前晃悠恐吓我的混混头目一棒。其余人赶紧跑过来扶着他落荒而逃。

我摸摸棍子,才知这报纸包裹着的是一个钢管。看来宁轩在二中那边经常参与这些事,连家伙都不离身哪!

我好奇的是,他们为什么叫我不要和海棠走得太近呢?难道是海棠的追求者?

正当我们收拾书包准备回家时,我感觉有个人一直站在校园门口盯着我们看,我回头望去,是月曦。

难道刚才我们打架的全过程她都看见了?

这不是重点,我想,她应该和宁轩有话要说吧。我拍拍宁轩的肩膀,示意他走过去,然后我就离开了。

【拾】

晚上的时候,宁轩过来找我,我们又提着一箱啤酒,去了池塘边。

酒过三巡,宁轩的酒量不怎么好,很快就要醉了,又开始了喋喋不休的说话。酒能壮胆,这句话一点没错。

我想要得到的答案,很快就会揭晓。

我问他,轩,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在这儿救的那个小女孩吗?

他告诉我,记得!而且终身难忘!

随后,他给我讲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其实宁轩早就知道了那个小女孩就是现在他苦苦追求的女孩子杨月曦,他救起那个小女孩的时候,小女孩问过他的名字,只不过宁轩那时说的是我名字,才导致了杨月曦今天对我的误会。

宁轩当时为什么会对月曦说我的名字呢,其实是这样的。小时候的宁轩很顽皮捣蛋,经常出去闯祸,每次回来都少不了他爸爸的一顿打。而那一次救月曦,他认为这是闹出了人命,他爸爸知道后非剥了他的皮不可,所以打算拿我做‘替罪羔羊’。可他没想到,月曦的父母为了感谢那个救他们女儿的‘牧晨’,专门给我爸妈登门道谢。

宁轩他爸知道后就训宁轩,他爸说,你看看人家牧晨,那么小就懂得英雄救美,你当时不也是在场吗,你就在旁边袖手旁观看好戏呀。

宁轩受了委屈却不知道怎么说,说得不好,还得遭一顿打。

可是竟想不到,事情过去那么久,还是会牵出那么一场恶作剧。如果当初宁轩说自己的名字,可能今天收到月曦的情书的不是我,而他。他也就不用想办法去追月曦,追得那么辛苦。

宁轩借着酒劲又跟我说,月曦今天在校门口跟他说了,在校门口拦截我的那几个混混其实是楚冬阳的手下,她经常看到他们在楚家出入。

楚冬阳不就是海棠的男朋友吗?

我一下明白了,怪不得今天那个混混说让我不要靠海棠太近,原来是这个原因。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楚冬阳也太小心眼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月曦把这件事告诉了海棠,一直到高中毕业我们去往不同的大学,那些小混混再也没出现过在校园,但是海棠没有和楚冬阳分手,反而他们去了同一所大学。

一直没有人告诉我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我才发现原来一直都是我一个人在暗恋海棠,是我一个人在单相思、一厢情愿。

海棠是红豆,而我是绿豆,虽是同类,而从一开始彼此就顺着不同的方向背道而驰,各自走出了自己的人生道路,是不会有交集的。

红豆生南国,此物最相思。道不同,而不相为谋。

爱情,原来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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