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我邂逅了一个可怜的富婆(小说)

(一)

夕阳落在山峰,像一团燃烧的火球,光芒四射。原本片片朴素的白云,蓦地华然明艳着,化身为五颜六色的妖娆多姿的晚霞。

我站在山巅之上,一边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一边忙不迭地按着快门。

回望我身后的山峰,此刻仿佛镀上一层金色的釉彩,而幽深的峡谷,在背光的阴影里沉陷 ,林木葱郁,飞瀑如练,像一副古朴的水墨丹青。

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时看!

置身于张家界的大山里,美景如良药,疗愈了我的情伤。我全然忘记了被老婆出轨带来的耻辱和伤害。35岁了,一直在一个落魄的穷单位混着,上不去,下得来,去年单位裁员,无人无势的我首当其冲。经过了一年的浑浑噩噩,老婆也彻底失望,傍了大款。离就离吧,现在多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不过,老实说,现在确实有点饿了。午饭吃了一包饼干和一袋方便面,在登山的消耗里,简直像没吃饭差不多。

我翻出背包里的最后一瓶矿泉水,只敢喝两口。我爬的这个山峰,不同于主要景点,在张家界属于人迹罕至的地方。一下午,我遇到的人不超过十个。

看着夕阳一点点沉落,我整理好包裹,拿起手杖,小心翼翼地下着石阶。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看着身边的千沟万壑和悬崖绝壁,我一个大男人都禁不住有点打怵,幸亏我经常登山野游,不然,只能山里过夜了。

因为没完全开发,有些地方乱石嶙峋,并无台阶。经过近一个小时的急行军,所幸在天全黑之前,我下到了半山腰的安全地带,不过这里也已经人迹全无。

我稍事休息,喝了点水,仰望天边,一轮月亮如盘,清辉濯濯,悬在墨蓝的头顶。明月来相伴,我心里多了一丝安慰。我拿着手电筒,顺着林间石径下行。不时有小兽飞跑而过,奇怪的鸟鸣呵呵如人暗笑。毕竟我是有夜游经验,并不十分害怕。

“救命,救救我!”

山风吹来,树影摇曳,树叶刷拉拉响。我的毛发根根竖起,后背僵硬,心跳加速。

莫不是我出现幻听?

止住脚步静听,又一声微弱的叹息似的呻吟,从右手边的草丛深处传来。

“救救我!”又是一声。

真真切切,声音暗哑沉重,犹如是石块里迸发出来了余音。

我把手电筒照过去,扒开及膝的杂草和荆棘,向前走了两步,蓦然看到一个女人躺在杂草乱石间。她脸色惨白,拧着眉,眼睛在手电筒的强光下迷离。

“救命!”她好似用尽力力气,说完,下巴无力陷入杂草里,整个人虚脱一般没了声息。

她是趴着的。我战战兢兢得蹲下来,手电照见了她全身的血迹。腿,胳膊处,各有一片片的暗红色的血,浸在白色的运动服,特别刺目惊心。

“醒醒!千万别睡!”她在我的呼喊里,仍然没了动静。在这样温度极低的夜晚,昏睡是非常危险。

我快速打开手机,找出门票上的电话,拨打过去,很快就有人接电话。

“这边有人受伤,快点救援!”我急吼吼地说。

“告诉我们具体位置,或者稍后发定位,马上安排救援队过去!”

电话那一段的人沉着地回话,给我吃了颗定心丸。

挂了电话,我快速打开背包,拿出一件外套盖在女人的身上,保存体温在此刻很重要。

对于受伤的人,千万不能动她,否则会造成二次伤害。

这个娇小玲珑的女人,是怎样受的伤?难道滚落下来的?用手电照了周围,只见几处断裂的树枝落在四周,我心里有了大致的判断。她应该是从山崖上滚落下来,从刮破的衣服和树枝的粗细,跌落高度大概在500米之上。

如果不是想自杀,就是自拍悲剧了。上次就有一对夫妻在美国的山崖拍照,发生了意外丧命。

现代的人,炫酷不要命。

我抓住她的手,触摸到冰冷和僵硬如石。不行,得想办法把她弄醒。我想了想,用水把餐巾纸打湿,擦洗了她的脸,把手电筒对着她的脸照射。

被冷水和强光一刺激,虽然她没睁开眼,但长长的睫毛在抖动,呼吸渐渐急促。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附近出来嘈杂的脚步声和喊声。

“有人吗?”有人大喊着。

我急忙钻出来,登上石径旁边一块巨石上。把手电筒对着上下闪动,并大声回应。十几个人身着制服的人喘着粗气,汗淋淋爬上来。

(二)

跟着救援队下到山脚,早有救护车等候。救护人员简单处理伤口,给又陷入昏迷的伤者带上氧气面罩,一路风驰电掣赶往医院。

“快去缴费!”一个护士塞给我一张缴费单,然后飞跑进去急诊室。

我目瞪口呆站在原地:“卧槽!这是把我当病人家属了!”

先救人要紧,我来不及多想,掏出手机打开支付宝,跑去医院窗口。幸亏老婆傍了大款,不稀罕婚后这几年的攒下来的两万块钱,不然,我真要当一文不名的穷光蛋了。

缴了费用,我又累又困,尽管饥肠辘辘,守在急救室门口不敢走开。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竟在长椅上睡着了。

一觉醒来,竟是第二天早上七点钟了。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我迷糊了一阵,才想起来前前后后的事情,忙跑到急诊室边查看。门口的电子显示屏上,仍然显示手术中。

饿得不行,我跑到医院门口的包子铺,买了两笼包子,边走边吃,又回到急诊室等着。嘴巴里正塞着一个包子,忽然急救室的门打开了,一群白大褂疲倦地走出来。

一个女医生斜了我一眼,脸色阴沉对我说:“病人伤这么重,亏你还吃得下去!”

我被包子和她的话噎住了,急得只翻白眼,只在心里暗骂自己真是倒霉蛋,遇到这档子事儿。

一个年轻的护士大概不忍心见我的着急和囧样,轻笑:“别着急,就是浑身七处骨折,内脏没伤到,胎儿的胎心也稳定!你这个丈夫怎么当的,怀孕了还带她去爬山!”

怀孕?胎儿?

我脸色涨红,终于把包子给吞下去。我吐了一口气,急着跟在他们身后大声辩解:“什么呀,你们搞错了。我不认识她!”

他们一下子都站定了,先前女医生走过来,对我说:“那就奇怪了,她说你是她老公。等一下你们聊聊吧。她马上出来了。”

麻烦了。女人大概脑子摔坏了。

不一会儿,她被一群护士推出来。浑身被绷带缠着,像个木乃伊。好在这张脸居然完好无损,除了稍微的肿胀。她被送到一个单间,重点看护。等医护人员都散去,我守在她的床边。大概麻醉过了,她微微睁开眼睛,从龟裂的嘴唇和翕动的鼻子里,发出一声声模糊的呻吟。

我教急忙接了一杯热水,用湿巾滋润她的唇。记得老婆,不,前妻生宝宝时,手术后也这样可怜,这么焦渴难耐,医生说要等等才能喝水。

嗯,好像要买东西,洗脸盆,洗脚盆,毛巾牙刷牙膏。

好多麻烦事儿,我得给她找到家人,才好脱身。

忽然,我愣住了,床头柜上有一枚戒指和一个项链,一张身份证,一张飞机票。这大概是手术前医生从她的身上找的东西。

我想起来什么,翻出昨天的缴费单据,果然上面就写着李静。只是当时我没仔细看。身份证上面显示是江苏南京市,飞机票的出发地点却是海南省的海口市。而这个戒指十分精致,反面写着“轩”字。

我正在研究,忽然有人敲门。我打开门,原来是昨天救援队的队长,带着两个记者,要采访。我没理由替她拒绝,只好硬着头皮接受他们的询问和拍照,当然还有病床上的女主角。

(三)

好了,这下我就放心了,媒体已报道,她的家人应该很快就会找来了。果然,我出去吃个午饭的当儿,回到病房就看到一个身材魁梧,样貌帅气的男子正在床边,俯首对她耳语。

他穿着路易威登的西装,腕上的爱彼男表在灯光下反射着钻石般的光芒。

感觉有人进来,他直起身,扫了我一眼,目光清冷寡淡:“你是谁?”

我感觉一种莫名的威压,一阵紧张之后,我答道:“昨夜我发现了她,和搜救队员一起来这儿的。你是?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老公。”他深深地盯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无法理解的东西,不悲不喜。对我,也没有感恩之情,甚至还有几分憎恨和厌恶。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几眼,便不再说话,而是回头看着床上的女人。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她在流泪,是见到亲人激动,还是死而复生的欣喜?

护士小姐推门而进,拿着一张单据:“这是昨天的缴费,今天的药费要尽快去交。”他接过去,然后对我说:“我去缴费,等一会儿你昨天的垫付药费转给你。”

他跟着护士小姐出去,我留在房间里,倒腾着自己的背包,准备过一会儿离开。

“救命,救救我!”她突然手拍着床栏。

是不是在做噩梦?我走过去,只见她一把抓住我的衣角,手上的青筋凸显,美丽的大眼睛里,泪水夺眶而出,她急切地说:“快报警,他要杀掉我灭口!昨天就是他,我老公,把我推下的悬崖!”

“你怀着他的孩子,他还要害你?你现在是清楚你在说什么吗?”我震惊地连连后退。

“相信我,再救我一次!等下我装作失语,你快去报警!”她的瞳孔里写满惊恐,像是吓坏了的小女孩,“还有,打这个号码,让我父亲来!”我俯身,她快速地告诉了一个号码。

事不宜迟,我不等那男人回来,立即下楼,穿过马路,跑向对面的派出所。

由于采访,网络上早就有游客坠崖的报道。派出所的警察尽管也难以置信,但是不敢掉以轻心,当下派出几个便衣和警察封锁了部分病房的出口,把她重点保护起来。

这个案件在网上一时震惊了世人,评论如潮。有人感叹人心不古,真情难寻;有人力主打掉孩子,不然,将来生下来也不是善茬。

两个星期后,我在电视上见她在接受采访。她 恢复了许多,已经能坐起来。她一头干练的短发,眉目清丽,眼睛里除了悲伤就是坚毅:“我不会原谅他!我做梦都没想到,我辛苦挣来的钱被他用来赌博,居然还想害死我,吞了所有家产和骗保险。老天有眼,留我一命,让我遇到恩人。孩子没法保住了,因为我用了很多种药,不是因为恨,我也想做母亲,可是我不能冒险生下一个畸形的孩子。”

原来,娇小玲珑的她,十几年来从事着化妆品和服装生意,在全国各地置办了很多房产,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女强人。

她那相貌堂堂的老公一直在吃软饭,最近几年迷恋上赌博,欠下许多赌债,于是动了歹心:约老婆看晚霞夕阳,只不过是一场精心准备的谋杀。

我偶尔打开我保存的消息记录,那是她发过来的——有空来厦门玩,我在这里等你! 除了你,我无法再信任别人!

我现在不能去见她,我要再等等 。当自己变得更优秀时候,再出现在她面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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