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去超市,经过瓜子摊,我的目光迅速定格在了一粒粒饱满的瓜子上。它瞬间将我拉到了很多年前一个与瓜子有关的故事中。
自古就有红颜祸水的说法,但在这个故事里无辜的瓜子也扮演了祸水的角色 。
故事发生在我曾执教的那个乡村。
那是初冬的一个漆黑的夜晚。居民点上一户人家不时传出满足的笑声。今年收成不错,这几天他们家已经欢欢喜喜地杀了猪,宰了羊。凉房里的肉和烧好的锅盔已堆成了小山。瓜子、糖已经端上了桌子。这可是往年过年才有的景象。炉子里的火烧得正旺,红红的火苗,烧得水壶嘶嘶地打着口哨。家里的女主人正在拆洗被褥,被面太大,水盆则有些小,搞的洗衣粉水溢满了火炉周围的地面。八九岁的儿子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一边嗑着母亲新买的五香瓜子。为了好玩,他每次格外用力地将瓜子皮吐出去,伴着俏皮嘴唇,瓜子皮像是夏日纷飞的蝴蝶,在有限的空间随心所欲地飞舞着,淘气的孩子看着这新鲜的场景更加兴奋了。瓜子皮持续不断地跳跃在热腾腾的空气中。他的父亲则盘腿坐在热炕上,抽着媳妇新买的烟,翻看着只有他才能看懂的流水账。算着今年洋葱和洋芋超出往年的收入,一股股烟雾从鼻孔飘出,飘成了类似他心情的图案,游荡在屋里。想想今年终于可以心满意足地过个富足的春节,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
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指向十一点,男主人已是哈欠连天,女主人也洗得腰酸背疼,开始“收工”。孩子还是边看喜剧片,边玩着他的“蝴蝶飞飞”游戏。父亲趿拉着鞋下炕准备盖火封炉子。扫视一眼炉子上、桌子上、锅碗瓢盆上、炕边的鞋子里,瓜子皮到处都是。巴掌大的地面更是一片狼藉,溢出来的洗衣粉水上落满了瓜子皮,再加上踩上去的黑脚印,真是一片狼藉。父亲便边侍弄火炉,边催促儿子找来笤帚,拿来垃圾盘扫掉瓜子皮。孩子漫不经心地答应着,眼睛却一刻也没离开过电视。良久不见行动,父亲吼道:“你聋了吗?我看皮又胀了。"儿子极不情愿地从墙角旮旯里找着,边找边咕哝着:“哪有啊?找不到。”女主人知道丈夫再吼就会掀掉房梁。就善意地提醒孩子:“如果屋里没有,那就可能在院子里。”孩子掀帘出门。天啊!外面伸手不见五指,他只好拿摸黑寻找。
好久不见儿子进屋,男主人掀起门帘,伸出头喊道:“怎么还不进屋?让你去找,又不是让你去买……”屋外只回荡着男主人的声音,男主人生气地说:“准是又野到谁家去看电视了,那个狼吃的,看我回来不打断他的狗腿……。” 孩子的母亲听丈夫这么一说,愣住了。应该不会呀,都十一点了,就算儿子想去别人家,左邻右舍也都睡了呀!话又说回来,儿子不会这大半夜的去串门。突然,一种不祥之感笼罩心头。 女主人扔下手头的活,找遍了房前屋后,找遍了家里的旮旯拐角。无奈冲出家门焦急地敲响了邻居家门,邻居们都被他搞得一头雾水。因为他们已经睡下好几个小时了。听到敲门,他们以为天快亮了。女主人努力地定了定神,又敲开了孩子的几个小伙伴家。每一处都是失望。她的腿都软了,心提到了嗓子眼。两口子带着哭腔沿着居民点,沿着一条条乡村小路,不住地喊着孩子的名字,可是儿子就像突然从地球上蒸发了一样。安静的乡村上空只回荡着他们焦急的声音。
再后来,乡村的上空就只剩下凄厉的哭声,乡村的静谧被打破了,狗叫声此起彼伏。乡亲们纷纷打着呵欠,披着棉袄涌到了村头。待问明了来龙去脉,在队长的简单分工下,乡亲们纷纷三个一组五个一群分头寻找孩子。一直折腾到后半夜,该找的地方全找过了,连一丁点儿消息都没有。冻得瑟瑟发抖的乡亲们纷纷劝说孩子的父母回家打电话报警。这时不知谁,随口说了一句:“真粗心!水窖为什么不用结实的东西盖着?多危险呀!”(这里需要说明的是,水窖是有些乡村冬天用来盛水的地下设施。虽然那时家家都通了自来水,可有个别人家会留下水窖,积下浇地的水,或者是雨水。冬天用水窖的水来饮牲口。这样可以节约自来水,少交点水费。)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大家纷纷将手电筒照向水窖,同时将目光跟了过去。水窖仅用一块硬纸板盖已偏向一边。“脚!”这一叫让所有的人都蒙了,随即又反应过来,大家看到了最不愿看到的一幕。孩子的身体直挺挺地躺在窖门口,连泡带冻已经发青、发紫。大家七手八脚地拉上了孩子的身体。孩子已经成了一尊躺下的雕塑。没有了一丝生命的气息。此时的孩子父母已像两滩泥一样瘫坐在了水窖边。
孩子就这样去了。孩子父母的脸上再也找不到一丝笑容,看着他们空洞的目光,突然驼了的背,终日孤苦的身影,邻居们常会感慨:“唉,都是水窖惹的祸!” 真的是水窖惹的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