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冬的地面之上,往往能看到一层薄薄的水雾,能见度大概只有十几米(当然了,这不是雾霾)。两栋对着的楼房互相都看不清,楼上的人们仿佛被隔绝到了两个不同的世界。人们仅仅只是在屋外散了个几百米的步,用手一抹,便能轻轻甩下额前头发丝儿上,那早已挂满的晶莹的水珠儿。在山城,你可以尝试一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坚持不用任何护肤品,却照样能保持皮肤的水润白净和弹性。特别是雨天,就着那湿润的空气,把手润一润之后再往脸上轻轻一拍,一股凉冰冰,水滋滋的感觉立马从你的脸蛋蔓延到你的全身。“有雨山戴帽,无雨山没腰”。这里是雾的世界,也是美的世界。当那条长长的如白纱一般的水带横跨长江,当江那边的人和事开始若隐若现,一条通往过去的道路也随之被开启。
顺着鄂地往西,有一条连接古地巴蜀的通道,这条曾被老李称作“难于上青天”的蜀道,在现代文明的介入中,早已不再像过去那么高不可攀。入蜀轨道遍布之处,高山、熔岩、暗河,以及其间不定期发生的泥石流,每时每刻都在以大自然的方式发威。旅途中,每每坐火车穿越过那条道路时,都能清楚的听到大山深处的那股咆哮之声。似是呼唤,似是倾诉。短短几个小时的车程里,火车不停地变道换向,而危险又总是与惊喜并存。人们总是在享受惊险刺激的旅程之余,又对道路那头所蕴藏的神秘气氛,平添了更多的向往。
西部,蛮荒之地,古来就有这样的定论。也就是因为这股被自身先天条件所限制而产生的怒气,让它拥有了许多人为创造的奇观。也正如它名字里所带的“蛮”劲儿一样,这块巴蜀大地,总是随心所欲般的连绵起伏,毫无任何章法可言。它拥有奇特的地貌,山势时而温顺可爱,时而面目狰狞。有平缓柔美的丘陵,也有笔直如刀削一般的石峰。那顺势而建的坡坎儿,也让这里的小伙子们练就了一身健美的肌肉。即便是在一年当中最热的日子里,太阳大的像当头烤的火盆的时候,姑娘们的皮肤依旧强悍,白嫩的可以捏出水来。身上出的汗,权当蒸桑拿了。除了春节和中秋以外,这里的人没有特定的习俗。没有严苛的宗庙信仰,也就没有壮大家族的责任和负担。在这里,一个家族要是能聚集上几十号人,也能算得上是大族了。这里的人做事不喜拘泥于陈规,这个性子从做菜的方式就可以看出来。一旦遇上大型的聚餐,装菜的器物往往都是以脸盆为主。一个桌上,几盆冷菜,几盆热菜,不到一会儿,桌子上的菜盆都能上上下下摆个好几层。就连当地最具特色的饮食的做菜方式,在外地人看了,也是如野蛮人一般,各种食材和着葱姜蒜末一通横削侧劈之后,有些食材在某些地方甚至都端不上桌,便一股脑儿的倒进大锅里胡乱烫起来,味道实在是够麻够辣,自然,吃相也毫无美感可言。但令人惊奇的是,就这俗气至极,连色香味都三不达标的一道菜,到最后,竟然被广大的吃货搬上了“大雅之堂”。
在近百年的时间里,从各处迁来的先人的后代,开始在此处融合,传统的文化也随之发生碰撞。在这里,丢失族谱是常有的事儿。虽然后来也有人要求重修族谱,但是因为这个工程实在太大,大多数人嫌麻烦又不支持,使得这个具有历史意义的计划就这么无疾而终了。当然,也有人采取过补救措施。为了将仅存的记忆保留下去,不论老幼,都曾学着记自己祖先的名字。他们叫什么,曾经做过什么,为这个家族做出过什么样的贡献。孩子们要是不能清楚的说出自己祖辈的经历,他们的父母就会遭到乡邻的唾弃。因为,这种行为,被他们视为忘本。结果,这项极具历史文化意义的举措被大人拿来当书念,小孩拿来当歌儿唱,咿咿呀呀一半天,最闹腾的那几年也就这么过了。本来人力就十分有限,口口相传的资料就少,再加上初期对文化传承的不重视,这种嘴上的努力,毫无任何延续的意义。
男婴的出生,自古以来就被认为是一个家族兴旺发达的开端。长辈对待男孩儿,自然是万般的宠爱。家里所有能提供的资源,都是为这个男孩儿准备着的。至于女婴,除了每对夫妇的第一个孩子,其他的要么送人,要么作为家里新增的免费劳动力,等她长大嫁人后,好向男方多要一点嫁妆。要么,就是彻彻底底的忽略。好在,这种观念,随着时间和文化的演变,在某种程度上,开始激发了这个地方女人们的反抗。但在过程中收到的效果,实在是微乎其微。
“一辈子都在看山,却一辈子都难以走出那座山”。大山在赋予人们灵魂的同时,也在“锻造”人们的体魄。这种由脚趾间生长起来直达心尖儿的莫名的情感,就像一种无形的藤蔓。不管这里的孩子以后走到哪儿,他都将时刻思念这片熟悉的土地,都渴望用双手间那抔肥沃的紫土,化解掉心中所有的苦闷。而我们要讲的故事,也将从这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