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读了周国平老师的“私人写作”。他说托尔斯泰在他结婚的前夜是幸福的,他甚至认为自己所感受到的幸福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因为他终于可以迎娶自己心爱的女人,然而,伴随幸福而至的还有深深的不安,因为他感到自己将失去自己私人日记的真实性。而这个不安伴随了他未来的三十多年。在未来的三十多年直至自己生命终结的那一刻,他都在和自己最爱的女人,也就是自己的妻子做着斗争,关于私人日记只属于自己的斗争。他就像是一个坚韧顽强的斗士,至死都在保护着自己的家园不被他人侵犯,哪怕这个人是自己亲密的妻子。
托尔斯泰写道:“我自己并且了解的我,那个有时现身,叫我高兴也叫我害怕的我,如今去了哪里,我成了一个渺小微不足道的人。自从我娶了我爱的女人,我就是一个这样的人。这个薄子里写的几乎全是谎言——虚伪。一想到此刻她就在我身后看我写东西,就减少了,破坏了我的真实性。”读着这些文字,一代文学泰斗的悔恨与深深的痛苦跃然纸上,我几乎可以想象,在某个寂静无声的黑夜里,可怜的作者托腮书写着自己心中的激愤,不平,还有悔恨。窗外的月光清冷,悄悄爬上他的发梢,将他青黑的头发染白,成了灰,从此再未褪去。
在后来的岁月里,他为着自己的私人日记不被偷看一直做着痛苦的挣扎和从未放弃过的斗争,同时也忍受着内心的巨大煎熬。他把日记存进银行,他还把日记藏进自己的靴子,尽管这样做,连他自己都感到滑稽,然而滑稽之中,又隐藏了深深的无奈和辛酸,这些无奈和辛酸如果可以调成酒,大概也会积在作者的心头浓的化不开啊。在他的晚年,他对自己的妻子说:“我把我的一切都交出来,财产,作品......只是把日记留给了自己,如果你还折磨我,我就出走,我就出走。”在他将死的岁月里,他终于把对妻子的呐喊变成了现实,在一个黑夜里,这位八十二岁的老翁悄悄的从床上爬起来,真的离家出走了。并且在他离家出走后的第十天,病死在了一个小车站里。至此,一位文学泰斗也结束了这一场旷日持久的斗争,为了自己能够写只属于自己的日记,这位文学泰斗几乎斗争了半辈子。读来让人心酸,可是又为着一位老者的执着与坚持心怀深深的感动,感动之余再细细思量,还有深深的敬意。周国平说,也许对于托尔斯泰来说,死后自己的日记将落入谁手中,他并不在意,他不屈不挠争取的只是为自己写日记的权利,这位公共写作的巨人也是一位为私人写作的权利而献身的烈士。
我想,对于托尔斯泰来说,也许日记就像是一个浩瀚广阔的苍穹,他在这个苍穹里自由地行走。这个苍穹或许还是神秘的,这些神秘隐藏了很多未知,他在这里自由行走,发现未知的自己,种出了灵魂深处的树,然后他看着这些树自己开花,自己结果,也看着这些树花落,叶也凋。然而,他不在乎,他只在意这些花是否来过,这些花是否盛开过,只要它们来过,那么它们便流于自己的笔端,书写进自己的日记,而自己只是一个花开花落的记录者,诚实的记录它们,尽职尽责。可是一旦自己的这项工作被旁人打扰,似乎就干扰了自己工作的神圣性,被人注视的书写便成了一次又一次的表演,笔下的花就成了人工合成的假花,假花哪里会有芬芳,那是连蝴蝶也不会在旁飞舞的啊。而他的半生斗争也只是为了闻见真花的芬芳啊。
尽管一直在斗争,然而他的真实也已跃然纸上。因为他已然为了真花的芬芳,竭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