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刚躺下,就入梦。
我在山上打柴,忽然对面有军人出现。隐约的枪声。
扔下柴火,我只拿斧头,飞奔入家,关上大门。我摇醒父亲,唤来三弟,说了。父亲强撑坐起,三弟一脸慌慌。哪里容得思考,我取下门后打猎的物什,分发:我一杆火铳,弟一副皮弩,爹一把连发枪。
我们的东西还没有分好,已经有人打门,急如骤雨。
当然得开门。我去开。
门外几十人,要进来,驱逐了我们去。当然,话不多说,我们坚决还手。
弟已在平房上。他拉弓发箭,那边倒了两人。
他们的头头后看。就在他扭头的那一刻,我一铳毙了他。
那群人当然有更厉害的家伙。他们的坦克,停在稻田外。他们的战车,停在大路口。
爷爷死后,西人便说申洼村没有了政治神话。三叔不争气,他只做西人的哈巴狗。他刚从西地回来,西人的枪炮便运进了专门和父亲作对的大哥的院里。我们愤愤,三叔笑笑。
没有船,三叔带我们在夜晚摸石头过河。村里鼠患成灾,白猫悠闲,黑猫奸滑,只有黄猫致力正道灭鼠。三叔说,只要逮住老鼠,就是好猫。于是,白猫献身,黑猫献钱,他们都获得了奖状,吃得肥胖,巢窝华丽超我屋。有人出去,不知怎么就发了家;有人辛苦,他孩读书,满腹诗书困于野,终不成。他出去,回来说,明晃晃的日头下,看不见路。有人一人占好多道,有人抬脚无道。
西人哂笑。他们欺负我们,算来有三十多年了!
如宋,他富,因为软弱如羊,被三只饿狼撕吃。立国之本有误,跟着他的臣民天天受辱。
东山头的石堆被讹走,南坡的地里他们的拖拉机随意进出。西南的高坡,他们过来种地抢粮不说,来了都还不走,还说爷爷那时占了他们的土地,现在要兵戈讨还了。
三叔说韬光养晦。我问他,打左脸,右脸也伸过去让人家打吗?三叔说发展经济,主抓鸡的屁,我说咱屋里钱粮确实比先前多得太多了,可西人怎么反而更加看不起我们?大哥越来越分裂,谁是他的靠山?
但凡危机,总有主战主和。四弟说养的鸡鸭不易,一打仗啥都没了。外甥开了工厂,他说一打仗一生心血都怕没了。孩他舅衙门当差,他说宁可当汉奸也不打仗。
我和三弟坚决主战。
不停地打你耳光,你还能吃下去碗里的肉吗?往你头上拉屎,你还有心思或田园或歌舞吗?爷爷的坟上落了耻辱,四叔的遗像满脸愁苦,何忍?就连南洼的小五、东岭的瘪三也来家门口吵闹赶鸡,我们活得像人吗?
我和三弟入晋,三家分晋的原晋。我们见那个须发白了不知几多年的老中医。他扣我脉,扣弟脉,说血液还咚咚地跳动。他说中原人身上还流着早先北地胡人的血,哪里有崖山之后无中华的歪谈?
我们心里有数,有预料。但没料到他们来得这么快。
杀他的威风。我们荆棘成阵,烈火成盾,没有让他们踏入家园半步。铁犁布寨,坚锄如刀,他们休想前进分毫。
我们放飞信鸽,点燃烽火,告知王师。
几十年无征战,王师疲软否?打吧,凝聚人心,唤醒国魂,值。
没有伟大人物的国度,是永远没有希望的奴役之帮。没有穿过军装的帮闲文人,怎知烈士心中喷射的怒火?
南地升起信号弹,炮声隆。不几日,捷报。
一拳打出,群鬼四散。篱笆外的鲜花淡然洁净,如孩童梦里的欢笑。归来的战士失去了一只脚,他亲吻花儿的神态让无数的父老落泪,百岁的秀长爷拦他入怀。
八月十五的月亮净而最圆。夜不闭户的君山下,三军壮歌撼山,父老笑声不绝,一洗三十年的阴霾了。
军歌把我震醒。我坐起,外面,初秋的树叶哗哗,门后木剑铮铮,瞪着奇怪而大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