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立行走的前一天,苏桦忙到很晚。她最后又看了一下朋友的名单,她觉得立行明天不会孤零零地走了。
闲下来的时候,她想了想明天该穿什么衣服去送立行。
苏桦真正认识立行算起来也只有五个月。她觉得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立行把遗憾永远留给了她。苏桦想着立行写过的一句话,直到车轮的尽头,有种恍如隔世之感。苏桦觉得很累了,睡着前的一瞬间她觉得应该穿白裙子,如同她初见他时穿的那样。
东华苑的大厅里有不少人和苏桦打招呼,有几个似曾相识。穿着各式摩托夹克的,应该是风雷俱乐部的朋友。十万说过,立行十八岁的时候,就己经是风雷最好的车手了。大家表情凝重,来最后送别那个消失在路尽头的兄弟。一个穿黑皮夹克的大叔对苏桦说,立行可惜啊,苏桦你多保重。他面无表情,目光清澈,微微摇了摇头。十万告诉她,这就是风雷中的"风",立行的厂长,苏桦有些意外,他怎么会叫出她的名字。
汽车修配厂的那帮兄弟都穿着黑西服。立行最喜欢的徒弟汪恕对苏桦说,嫂子节哀,师傅不在了,还有我们兄弟们,有事吱声,我们照顾你。苏桦有点哭笑不得,怎么就成嫂子了?
一群孩子排成两队站在告别厅门口。李玥和李珉举着一个小小的花圈,花圈中间是立行的照片,周围白花上画满了哭泣的小人。苏桦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孩子们有的呜咽,有的大哭,有的紧紧拉着苏桦,一时苏桦劝得手忙脚乱。看到苏桦和福利院的孩子们哭成一团,再想想立行不到三岁就先后失去父母,稍大些就生活在福利院的经历,大家心里越发难过了。
送别仪式开始前,苏桦有一点时间单独和立行在一起,这是殡仪馆提供的方便。立行一个人在屋子里静静地等着她,她丝毫没有感到害怕,只是有些遗憾。这个人,心里装着无数秘密,在不停地寻找着答案,他出生好像就是为了弄清母亲的身世,他开摩托车就是为了方便东奔西跑,终于他离去在车轮的尽头。你怎么就鬼使神差地一个人去了富锦,临走时和所有人连个招呼都不打?苏桦微微地叹了口气,轻轻地握了一下立行的手,把一只白色的马蹄莲放到他的胸前。
告别厅里放着立行喜欢听的迴梦游仙。十万说过,立行喜欢仙剑四,就是因为这首迴梦游仙,当十万耗尽心力通关看见结局动画的时候,隐隐觉得此曲不祥。立行走后,十万就迷信地认为立行听这个曲子过多,阴气太重,象菱纱一样没活过30岁。
苏桦是第一次听这支曲子。回环往复的笛子和二胡声中,她看见小立行蹒跚地走进福利院,又骑着摩托车从福利院驶出。她看见了立行的两百多次出发和路上的风霜雨雪,也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模样。恍惚中立行飞了起来,摩托车已不知去向,此起彼伏的刹车声响成一片,和着笛子的高音,冲上云端。听到这儿,苏桦泪如雨下。十万的悼词也接近尾声,他缓缓地念到,“······立行的去途将坦坦荡荡。你放心走吧!我们会更加坚强,学会用微笑面对周围一切!”大厅里一片呜咽之声,十万把《放心走吧》的最后一句歌词献给了立行。
所有的人与立行告别后,老佟,神仙,但哥,苏桦,十万,还有福利院的章老师把立行送出了告别厅。工作人员推着立行越走越远,缓缓地关上了门。苏桦忍不住哭出声来,她抽抽嗒嗒地嘟囔着,木头,你去哪儿了?去哪儿了呀?你说给我买草帽,草帽在哪儿啊!她有点迷迷糊糊的,头很痛,像十二岁那年从立行的摩托车下来时一样。苏桦相信,立行就在这儿,他的灵魂。她看不到他,她抬起头,泪眼四顾,是一段空空荡荡的走廊,她哭着要向立行消失的走廊尽头奔去,十万拉住了她。
十万听了苏桦的呼唤,眼泪终于流下来。他知道,苏桦已经喜欢上了立行。一个是木头,一个是马尾,悲气这么重的诗,被苏桦温暖地唤过的木头,不是爱是什么?
立行不在了,化成了灰,以后还会化成真正的尘土。在此之前,在这儿,苏桦触摸到了他全部的温暖。
后街上渡鹰画廊的孔老师想为立行塑一尊雕像,半身的那种,然后把骨灰封到里面。十万答应将雕像保存在一时珍选,直到去最合适的地方。从此以后,立行就留在这条街上,不再东奔西跑,不再困惑,不再惦记着每个人,因为他就在大家身边注视着,微笑啊。
立行离开后,苏桦很少到后街来了,只是偶尔和大家通个电话。
老佟每天看着对门一时珍选,他觉得立行随时都会走出来,穿过小街,笑嘻嘻地站在他面前。他也开始喜欢听迴梦游仙,神仙说十万说的不在理,哪有活人听阴气重的曲子会早亡的,老佟信服,老佟认为二胡是十六岁前的立行,笛子是二十七岁的立行。
犁书店的但哥总觉得隔壁有立行的说话声,如果这时门开了,他的心会不由自主地跳起来,他保留着所有立行放在这儿的资料,等着苏桦来取。
十万在店里的时候,很少注视立行的目光,因为目光无处不在。那些讲故事的客人倒是常常会看看雕像说,这个人像他故事中的某个人,不知道从何处来,也不知道去了何处。
许 ( 六 ) 葬礼
最后编辑于 :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