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简书,想的是以手中一笔,写世间万般。
既然如此,就从写自己开始吧。
希望第一篇文章,能给正被抑郁症困扰的朋友们带去信心和帮助。
1)
我是在2015年患上抑郁症的。
这一年,我的两个舅舅先后患病离世,
这一年,我的父亲做了痔疮开刀和肾结石体外碎石手术,
手术后一星期,母亲又在起夜时突然大出血。
120,第三人名医院,再转肿瘤医院,
最后确诊——子宫癌。
而上述这一切,我是在母亲化疗半个月后才从表哥那里得知的。
接他电话时,我正在中亚一个小国,手捧6支鲜花参加女友的葬礼。
确切的说,是我未婚妻的葬礼,
因为就在一个月前,她的父母刚刚同意我们在一起。
我们原打算等她毕了业就结婚(她当时还是国立斯拉夫大学法律系的大四学生),可在15年的9月15日这一天,
她突然心脏病发作。
走了,一句话也没留。
请大家原谅我在此隐去她的名字,我怕那几个字一出现,自己就再也没有勇气把这篇文章写完。
总之,我的爱人,我的亲人,在2015年里就这样一个接一个地遭受命运的白眼。
而我,像游魂一样在9月的锡尔河旁边长时间地徘徊,
看着他快乐地流淌,一如既往。。。
2)
我向董事长请辞。
作为分公司经理,按照劳动合同,需要提前三个月递交辞职报告。
也许是对我的遭遇比较同情,也许是怕我身上的霉运传染给公司,董事长在电话里批准了我的申请。
5天后,明斯克分公司的经理会来和我做交接,一个星期之内,我就可以回国。
可没想到这短短一个星期,
却成为我噩梦的开始。
先是失眠,盗汗,
紧接着是心慌,胃痉挛,
期间,我偶然吃了几颗从当地超市买的俄罗斯奶糖,感觉稍微能减缓一些症状。
但痉挛的频率越来越高,每过三四个小时就发作一次,这也就意味着我这一晚上,根本就没法睡觉。
尤其是胃痉挛严重的时候,感觉心脏也跳的厉害,仿佛再不控制的话,心脏就会骤停!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感觉自己就要死了。
我清清楚楚地感觉自己正在向死亡接近,不是走近,也不是跑向死亡, 就是这么一点一点地向死亡飘过去。
但每当最后一步,一伸手就能碰到死神的时候,他却故意往后退半步,继续着对我的折磨。
最严重的一次,夜里1点左右再次发作,当时感觉自己快要昏厥过去,眼睛都睁不开,
我按照之前从网上查到的知识,用右手大拇指死命地按压左手的大鱼际,
大约五六下之后,感觉心跳才逐渐平缓下来。
到了早上6点半左右,症状稍微好转一些,我立刻开车去了协和在当地设立的一家中医院。
说是医院,其实只有一个中国医生,外加两个当地的女护士,和几个打杂的工作人员。
我到的时候,陈医生正在医院门前空地上打太极拳。
听了我的描述,他给我量了血压,测了血糖,看了舌苔,把了脉。
没有任何问题!
什么?!
我几个小时以前心脏还怦怦直跳,像是要要从胸口跳出来,现在竟然血压正常,脉象稳定?!!!
有没有搞错!
在我的一再坚持下,陈医生给我开了葡萄糖,
于是,从那天起,
我不再去应付什么税务局,质监局,环保局,黑涩会,小混混,也不再去管什么业绩压力,
开始了每天三瓶葡萄糖的快乐生活。
3)
也许是医院的环境比较舒适,也许是远离了公司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吊了两天水后,心慌的频率逐渐降低下来。
顺利度过交接期后,我经过14多个小时的飞行,转机,再做了三个多小时的动车,终于回到了家乡,一座三线小城。
放下行李,我第一时间去了医院。
几乎是把所有能做的检测都给做了。 血,尿,粪便,五脏,能查的全查个遍。
到了心血管科的时候,医生拿着我的各项检测报告,信誓旦旦的说我的心脏没有问题。
可我的内心却有个声音清清楚楚地重复着:“自己活不长了!”
现在想想,我那时就已经患上了初期的抑郁症,但当时的我根本没有时间休息,每天陪母亲做化疗,后来又做了
几个疗程的放疗。
大约半年以后,母亲的鳞状上皮细胞癌抗原 由最初的8.7 降到了2.4。
距离0——2的正常值只有一步之遥。
而在此期间,我自己的状况却一天不如一天。
4)
我记得是在2016年的8月初的一天,我第一次明确地意识到,自己得了抑郁症。
我自己属于那种不管喝到多醉,哪怕喝到桌子底下,大脑还很清楚的那种人。
没想到在抑郁症这件事情上,竟然也是这样。
我越来越清楚地感觉自己得了抑郁症,但就是无法自拔,没法从那种惶惶不可终日的心情里面挣脱出来。
这种心情像是长长的绳索,他勒得你喘不过气来,却又不勒死你,仿佛就等着你自己了断自己。。
我开始远离人群,远离父母,一整天一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发呆。
渐渐地,我不再考虑生的问题,我开始考虑死亡,各种各样的死法。
在很多瞬间,我觉得只有死亡才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他能让你摆脱一切的苦恼,不用再过这种行尸走肉的日子。
那时的我,不仅爱上了死亡,甚至渴望死亡。
而我的异常,父亲母亲当然看在眼里,
虽然过去这么长时间,我还清楚记得当时我们之间的对话。
母亲:“儿子,千万别想不开,我们老了以后还要靠你啊。”
我: “靠我?我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老。”
父亲:“你搞什么?有什么事情想不开的,振作起来!”
我: “我不搞什么,我只是想死,不想再这么难受。”
。。。。。。
我到现在都忘不了父亲当时的眼神,
绝望,可怜,同情,还带着一丝说不清的味道。
就在这场对话的第二天,我被父母带到了市第三人民医院的精神心理科。
一个比我还年轻的大夫询问了我的状况之后,当场下结论:“典型的抑郁症”。
听了医生的宣判,父亲和母亲立刻慌张起来,母亲把双手放到我的肩膀上,好像如此就给我添加一些能量和勇气。
其实当时的我没有一丝害怕。
我坐在医生对面,看着他消瘦的脸,心想;
“你个傻X,我知道自己得了抑郁症。”
“可那又怎么样呢? 我会死,难道你不会吗?”
“你不知道死亡是可以让人摆脱一切苦恼的吗?”
我坐在那里,听医生继续和母亲絮絮叨叨,无非是交代一些注意事项,开一些药品。
终于,在8月15这个伟大的日子,我光荣地成为了一名抑郁症患者。
5)
回到家,老两口对于要不要让我吃药,进行了一场大辩论。
我其实是无所谓,不管他们做了什么样的决定,我是不会服药的。
“吃药,只会延长我的痛苦。”
讨论的结果,父亲占了上风,
他相信自己,也相信他的儿子,
相信这30年来的言传身教,也相信他对我30年的了解,远远胜过那个年轻医生对我几分钟的观察。
全家一致决定,先保守治疗。
现在回过头来看,真的是非常感谢父亲这个决定。 要知道,对一个父亲来说,做这样的决定真的是需要很大的勇气!
而紧接着,父亲又做了第二个决定。
让我把小时候的爱好重新拾起来。
他买来了印谱,字帖, 篆刻刀,寿山石。
从此,我就开始干一件在别人看来十分缺心眼的事:
用雕刻刀在石头上竖着冲出一条一条直线,再旋转180%,重复动作。
等到石头上无处下刀时,就把石面磨平,然后继续之前的动作。
刻满直线,磨平。
再刻满,再磨平。
一天24个小时,除了吃饭上厕所,我就趴在书桌上。
每天只做两件事:刻直线和等待死亡。
我不觉得累,也不觉得无聊。 死亡面前,一切都是无聊。
6)
我日复一日地刻直线,从手,小臂,肘关节,肩膀,疼了一个遍。 感觉石头越来越软,手腕越来越有力。
这样的生活大概过了有四五个月,每次磨下来的石粉, 我都收集起来,装满了4个奥利奥圆形铁盒。
这半年里, 我没有刻过一个字。
我的脑袋一个劲地催自己赶快做一个作品出来,但我的心却一次次打退堂鼓。
直到2017年快过春节的时候,我终于鬼使神差一般,不假思索地刻出了自己的第一个作品;
“我生无田食破砚”。
看着鲜红的印拓,我哭了。
没有悲伤,没有感动,没有忧愁,没有兴奋,只是让眼泪流出来而已。
看着被眼泪打湿了的整张连史纸。
我忽然产生了一种愿望:“我不想死!我想继续刻下去。”
“哪怕注定要死,也请再给我几天时间,我想多创作一些篆刻作品。”
从那天开始,我又重新把毛笔拾了起来,
《东方朔画赞碑》,《大唐中兴颂》,《吴均贴》。。。
我没日没夜的临摹。
把小时候看过的书重新打开,老托,雨果,老陀。。。
从字里行间,我越来越感受到生的美好,对活的渴望也越来越浓。
一天,两天。。
一个星期,两个星期。。
大约又过了将近三个月,
终于有一天,一觉醒来,感觉自己的心好像又回到了胸腔,而且充满活力。
在春暖花开的季节,我站在淮河岸边上,看着一望无边的野菊花,
告诉自己:“终于,又活过来了啊!”
7)
一些亲身感受:
一) 在抑郁症萌芽期向“真”抑郁症转变的那个阶段,是十分关键的。
如果此时能够采取积极措施,就可以免去日后许多苦恼。
二) 抑郁症,不仅是心里疾病,而且会到来很多生理方面的痛苦,并不是像大家以为的只是所谓“想不开”。
很多抑郁症患者是在沉默中独自忍受这种生理痛苦,身边有抑郁症患者的朋友,一定要重视这一点。
三)治疗抑郁症,60%在亲友,30%在情志的调整,10%在药物。 (如果生理反应特别激烈的时候,当然请谨遵医嘱。)
四)治疗抑郁症的几个心里转变过程:
希望死——无所谓生和死——不想死——重新感觉到生活的美好。
五)治疗抑郁症的方法,不是成天劝他:“你要心情好一些。”
而是要给他设定一个任务,一个每天都能看到成果的任务。就好比我在磨石头时不断积累下石粉,看到 他们,我就觉得自己的生命是有意义的。
没错!即使是一堆粉末,对抑郁症患者来说,也是有意义的!!!
最后:
这篇文章不是写给抑郁症患者的,而是写给身边有抑郁症患者的朋友的,希望大家能够以一颗包容的心态对待他们,尽可能地帮助他们。
如果能达到这个效果,那我写这篇文章就真的是幸甚至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