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妈今年八十多了,仍然独自一人住在老屋里。
这天她仍向往常一样往灶𤎌里塞着柴禾并用火机点燃松针向灶𤎌里伸去,干柴遇烈火,轰的一下灶𤎌里的火苗窜了出来,躲闪不及的海妈头发被火燎了一下。前额头发焦了一片,她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向着锅台走去,案板上放着几颗刚洗的青菜,水还没开,她又索性坐在了灶台前。
思绪却回到了很多年前,因为连生了俩个姑娘,海妈遭到公婆嫌弃和老公白眼,曰子过得越发艰难。月子不仅没坐好,还要屋里屋外忙活,也无人心疼她,稍一抱怨就被抢一句:“连儿子都生不出来,你还有脸叫屈。”无奈的海妈为了让两姑娘不被嫌弃委屈求全。
曰子就在海妈的隐忍下,风里来雨里去的过了二年,海妈这次又怀孕了,怀孕的海妈天天爱吃酸的喜得公婆合不拢嘴,乐得老公围着海妈转前转后,家里的重体力活儿也不让她干了,就连做饭洗衣也被公婆承包了,俩姑娘跟着妈妈前后跑着,海妈带着姑娘到院子里玩乐,感觉空气格外的清新,天格外的蓝,门前竹林里的麻雀也叫得格外清脆,幸福感充斥着海妈整个心间…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的响着,水开了,海妈拿了一小撮挂面扔到锅里,盖上锅盖,等着锅开,屋里有些暗,海妈颠颠地迈着小碎步走到厨房门边伸手按了一下开关,昏黄的灯光瞬间让屋里亮了起来,透过窗子望向窗外,窗外漆黑一片。
海妈把青菜放进锅里并倒上油和烟,在一片水雾中,静看着面条在水里翻上滚下。她仿佛看到她第三次怀孕所遭受的罪,也不知是不是公婆得意忘形说露了嘴,村里妇联找上门来不让多生,讲了些政第知识,就说要带海妈到镇上医院去检查。海妈斩钉截铁告诉妇联大姐,自己确实没怀孕并愿配合妇联做妇检,态度坚决,语气诚恳,妇联说好明天一起到镇里,便离去了。
海妈与家人商量一翻后,有老公连夜把海妈送到了火车上跑到千里之外的姨妈家,寄人篱下的心酸也让海妈忍了下来。在农村有个说法,生娃只能生在自己家,不能生在别人家。海妈在怀孕八九个月后,被亲戚给送回了家,即使回家也是偷偷摸摸,白天不敢到家只能通过夜晚偷偷溜回家。
在不出门和全家囗径一直的隐瞒下,海妈离预产期越来越近。
这天海妈坐在柴堆后面的椅子上晒太阳,突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在院子里此起彼伏的想起。海妈感觉到不妙,马上跑到屋后的猪圈后面躲了起了。
只听到一群人咚咚地在各个房间跑动的声音夹杂着公婆的叫嚷声:“你们干什么干什么?”海妈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月份这么大了,再拉出去做人流,大人和小孩都受罪。
“明明听说回来了,人去哪儿了?这抓超生也这么难!”这是妇联大姐的声音,村主任接着说:“房前屋后看看是躲在哪儿?”听了此话,海妈的腿都软了下来,躲也无处可躲,只能原地不动。很快就被妇女主任看见了,并把海妈揪了出来,一群人要把海妈拉往牛车上往镇医院而去,拉扯推搡间,海妈被推倒在地上,公公婆婆见儿媳妇倒在地上,公公与村干部打了起来,婆婆去扶海妈,闻讯而来的村民都纷纷谴责村干部的野蛮行径。
海妈感觉肚子有些疼,她想要站起来,却一阵踉跄无法直立,疼痛立时传遍四肢百骸,一股热流顺着腿间滑落,婆婆立马大叫要生了要生了,赶紧扶着媳妇喊着邻居帮忙把海妈扶到床上,并派人去喊村里的接生婆。
顺产生了个大胖小子,小屋洋溢着欢声笑语,村干部没辙了,孩子都生了。他们气呼呼地走了,没多久又转回来拉了头猪走了。
想起生孩子的艰辛,海妈又一次湿了眼眶。得来不易的孩子,海妈和丈夫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从小到大即使家里条件再差,他俩都是省吃俭用,让孩子吃好的,穿好的,上好的学校。
儿子好不容易大学毕业了,有了工作,有了女朋友。结婚买房,能卖的卖了变现,能借的亲戚也已借遍了。东凭西凑的买了一套二室一厅的房子,儿子和媳妇住。平常不回家,回家就是逢年过节,回去再捎带些土特产。
想到这里,海妈茫然的眼睛更加无神。老头子整日整日的咳嗽,浑身无力,偶尔还能咳出血丝。村里的赤脚医生建议到城里大医院看看,儿子说抽时间回来接父亲去城里。一等就是三四天不见音信,地里的麦子熟了,如果再不收割就落地了。
海妈掀起锅盖看了看,耳边却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她连忙放下锅盖,朝老头子的床前走去。老头子头伸向床外面,半欠着身子斜倚在床上。海妈擦了擦眼角的泪,快步走向前,捶着老头子的后背,让老头子舒服一些。
咳嗽完老头子顺势躺回了床上,有气无力地说着:“家里的农活全靠你了,我老了不中用了。”海妈没有接话,时间静止了一会儿,又听到老头子说:“不许你给孩子打电话,刚结婚买房子哪有钱来浪费,老毛病都咳了这么多年了,没事,农村人身体壮着呢?”。
海妈扭过头去,没有言语,她怕忍不住一说话就露出了哭音,她怕忍不住说着说着就泪流满面。
一边是最亲的老头,一边是最爱的儿子。海妈转过身,倒了一杯水递给老头子。然后又走向灶台,锅里的热水正嘟嘟地晃动着热气,老牛护犊,不知怎地海妈脑海里就出现了村里老人闲聊时最爱说的这句话。
呼呼地风在窗外吹着,夜幕正悄悄地笼罩着整个村庄。
今天怕又是不能回来了吧!郊区班车早停了。唉!海妈叹了口气,重重的。同时抓起一把青菜丢进锅里,然后倒少许油和盐,接着放面条,盖上锅盖。
老头子爱吃软软的淡淡的饭菜,海妈就天天这样做,自己不爱也要勉强吃。
等待的日子漫长而又焦急,海妈心里充满了怨气。不停地在心里埋怨着儿子,你不知道你爸有病啊!不能拖啊!你这个孩子。
焦急忐忑中,又过了三天,儿子回来了。这次是开着一辆面包车,简单收拾一下,他扶着父亲上了车,父亲一直埋怨他不该请车,很贵的。而母亲不停地叨叨咋这么晚回来,父亲的病不能拖。
儿子什么话也不说,拉着母亲就上车。
车子急速驶出,两边的田地快速后退。海妈无心看车外,她一直扶着老头子,生怕他晕车又犯咳嗽,老头子虚弱的坐着,脸苍白苍白的,抓着坐椅的手泛着黄光。
经过两个小时的跋涉,车到了县医院门口。儿子没说二话背起父亲到了住院部,儿媳妇早已等在了门口。医生相继到来做一系列检查。初步检查下来,先打上吊瓶,后续检查第二天才能进行。
儿媳妇提议回家做饭,海妈怕儿媳妇做的不合老头子的胃口,便和儿媳妇一起回家。
一进家门,海妈被空荡荡的家给惊呆了。电视机没了,沙发没了,就连放西餐桌的地方也给换成了简易的旧桌子。海妈哆嗦着双手指着空荡荡的客厅气愤地说:“东西去哪儿了?”。
儿媳不言语,对婆婆说:“妈你去做饭。”她想支开婆婆,谁知海妈不动。她只好支支吾吾的告诉海妈实情。
为了给老头子治病,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卖了,这才凑出了治病钱。海妈愣了,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埋怨儿子不管老父亲,对他有意见。海妈凑上前,要不我去找回来。
儿媳妇说:“妈你别找,爸需要钱,小民说了,吐血这个老毛病要抓紧治,而且治疗时间长,卖家具这些钱只够目前,以后在想办法...”
海妈无语了,穷是梗在她眼前的一块大石头,她无力搬开,却也绕不过去。
所有的埋怨在这一刻停止,所有的生气在这一刻消散,涌上心头的是浓浓的暖意和红了眼眶的眼睛。
明天我要留在城里挣钱,渡过难关。至于好不好找,她没想那么多,想着走着去做中午好。
城里环境真好,窗明几净,风和日丽,海妈笑了,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