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前年,家里得了株土生腊梅。
种下去,根见了土,便如鱼得水,噌噌噌,一年就枝繁叶茂了。冬天一到,小院里的栀子和桂花君销声匿迹的时候,腊梅枝桠上开出了淡黄色小花,花小而清淡,香得很有分寸,鼻尖上饶几圈就羞哒哒地跑掉了,勾得人不得不凑上前去嗅个安逸。路人都要驻足观赏,摘几朵回去,说是泡酒,过几天,又支自家小孩来,摘几朵,说是入药。
爸站在树前爱不释手了。
来年开了春,腊梅像是得了鼓励,可劲儿地长个儿,某次回家来,结果只见光秃秃的树桩子,枝丫被剃得一干二净了!我惊呼,爸,您不是喜欢这花吗?为什么被满门抄斩了?
爸眉飞色舞地说:这花还不算好,我给你嫁接另一起,叫糖心腊梅,那花开得……我形容不出来,反正比这土腊梅漂亮得多!
没过几日,光秃秃的树桩上多出了两只换了娘的嫩芽,风中哆哆嗦嗦地长着,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却被土腊梅的后裔轻而易举地超过。爸三下五除二将土腊梅的枝丫再一次斩草除根,不让它们分了糖心腊梅的养份,但土腊梅没有领悟到这层意思,它总想凭实力说话,可爸没有再给过它机会,反而对嫁接好的嫩芽关怀备至。糖心腊梅也不好意思怠工了,悠悠地长着,终于有半米高了,爸高兴得逢人就说,等着吧,今年冬天,就能看到它开的花了。
好戏不长,夏天的一阵暴风雨,让糖心腊梅从嫁接处彻底断裂,失去营养来源,没有再生长的可能,爸痛心疾首,再也不管这腊梅了。只是树桩上除了一刀又一刀的累累伤痕,什么也不剩了。
再也没浇过水施过肥,没曾想,土腊梅依然能冒出小枝来,稀稀疏疏的,怕太茂盛了不好意思似的,到了冬天,好歹给我们留了一抹香,不至于小院寂寞。过路人来讨花,很是诧异,你家腊梅今年少了许多,是病了吗?
爸站在树前不说话了。
今年冬天,土腊梅又开花了,依然小小的淡黄色,没有人再说过它的不好,只是那抹淡淡的黄,变得尤其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