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离世,有半年了,终于鼓起勇气去怀念。
那是一个令人心悸的下午,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准备。连续接了两通电话,都是母亲打来的。第一通很平静,说“确诊了,还在医院”;第二通带着哭腔,说“熬不过今天了,马上出院”。胸口猛地涌过一阵剧烈的疼痛,感觉就像被电流击中,手抖得跟“帕金森”似的。
哆嗦着预定最近车次的票,发了疯地往家赶,希望能来得及见奶奶最后一面。紧张、恐惧和不安充斥着周围的一切。
最终,还是没来得及和奶奶作最后的告别。在火车站,接到父亲的电话。年迈多病的奶奶,终究还是挨不过病痛的折磨,被死神召唤,溘然长逝。那一刻,仿佛灵魂被抽离,瘫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血肉相连的亲人,没有一句告别,就此离散。
其实我从来都知道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人老了,死的那一天总会到来。可当我们长大后渐渐发现身边的亲人双鬓斑白,看着他们一天天老去,就越发害怕失去他们。
最初的几个月,常常从梦中惊醒。梦里的奶奶在堂前的门边絮叨着脚疼;梦里的奶奶穿着花袄子等到了我的订婚礼;梦里的奶奶笑得那么那么慈祥……我们在梦里淡淡地聊天,就像是两个在站台上相遇的旅人,不知道来生是否还会相见。接受离别,太难了,哪怕是如我这般矛盾的情感。
直到送完奶奶最后一程,我才意识到自己内心有多羡慕那些从小就有奶奶宠溺的孩子。从此,我再也无从感受奶奶的爱;从此,便只能将墙上的那一张相片喊作奶奶。
至亲的离世,总会教我们明白,我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我们费劲千辛万苦来到这个世上,并不是为了成为谁,随波逐流沦落成一个没有 " 自我 " 的复制品,然后庸庸碌碌过千篇一律的人生。我们单枪匹马在这个社会中摸爬滚打,我们卖力工作拼命赶路,可我们却忘记了另一些更为重要的东西。
我们长大和成功的速度,永远赶不上亲人老去的速度,死神也终将带走他们。
或许,我们真的可以飞黄腾达,每天锦衣玉食,打扮得光鲜亮丽,可我们的亲人却依然粗茶淡饭,朴素地生活着,一天天老去。
越长大越害怕失去,于是才懂得了珍惜,珍惜那些对自己而言至关重要的人和事。我们越来越惧怕死亡,害怕那些一直默默陪在身边的亲人,还没等到我们初露锋芒有所作为,就已提前离开,甚至来不及作最后的告别。
我们开始变得小心翼翼,顾虑重重,每一次作出选择和让步都瞻前顾后,每一次背井离乡都频频回头,每一次的放弃也不再那样义无反顾。成长的代价,不是带走了我们的青涩,而是带走了我们曾经一往无前的勇气和魄力。因为是大人了,所以很多事情不敢了。
超过一定年龄,所谓人生就是一个不断丧失的过程。对你人生宝贵的东西,会一个接一个,像梳子豁了齿一样,从你手中滑落。取而代之落入你手中的,全是些不值一提地伪劣品。
我们只是芸芸众生里一个平凡的存在,我们软弱,我们哭泣,我们害怕失去,我们只希望我们爱的人能无灾无难健健康康地活着。
【还记得,那天阳光明媚,奶奶见我扛着相机在给她照相,便解下围裙,除去裤腿上的泥尘,换上体面的花袄子,喊来爷爷,认真地给他穿上黑皮鞋,一道照相。
还记得,离家前最后一次去看望奶奶,奶奶问我拍的照片几时给她。却不想,再次相见,便是阴阳两隔。】
有的人鱼跃龙门一举成功,有的人未必一路坦途事事顺意。但孝顺和回报,是和我们的成败无关的东西。同我一样
的你,常回家看看吧,哪怕只是吃顿饭唠唠家常。他们,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