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给我的“R”系列小说起了一个新名字,它叫“极夜”。这是我多少个黑夜以来,终于得到的一个幸运。但现在,当我进度到第十二章却在细节上卡住了,久久不能解脱出来,突然想来,我应该换换脑袋,写一些其他的东西。
为什么是“写东西”?我并不认为我这种水平的写手可以配得上“写作”这样的词汇,恐怕玷污了这样干净的词语,让自己过意不去。
我不喜欢写这样的东西,是不是矫情我不知道,总觉得这是在诉苦。可是,苦从何来呢?说到底只是自己想太多,总把许多没有发生的“悲剧”当成必然,忧心忡忡,到头来却遭受无数人的嫌弃。
如同善恶的定义一样,没有真正的“痛苦”与“舒适”。身处炎热,一丝微风吹来都觉得是一种美好,尽管在一些人看来那是可有可无的事情。有时候觉得不够,便夸大自己的苦难,顺便作践自己,试图赢得周围人的关怀和目光,给自己一个宽慰的理由。
我不放过自己的过去,也不轻易预言自己的未来。对于一个悲观的人,过去是一个借口,未来只有运气。于是我总将运气挂在嘴边,把得到的霉运一字排开,像宝贝一样认真呵护,对别人一一炫耀:这些是你们从未有过的传奇。
我时常梦想着自己能够被所有相识的人敬佩,而现在,除非谁的电脑出现了问题,否则我得不到任何的关注。这种在人群中被埋没的感觉我曾一度追逐于此,想着我会在沉默中积攒自己的能量,有朝一日会释放尽数的光芒闪耀所有人的双眼,让他们挖出记忆中的名字,点燃一种莫名的悔恨。这种复仇的心态跟随了我好久,直到我坠入属于我自己的梦幻之中,才在梦中醒来,唯有自己才是自己的引路人。
现在,我要放下包袱寻路前行,看清自己的过去,明白我是从何而来。
1.
现在我依旧坚信,家庭会对一个人的成长有着决定性的作用。自卑或者自信,礼貌或者教养,一个完完全全的白纸被家庭精心绘画,展开图样,于是就成了这个人骨子里的样子。我还没有属于自己的家庭,不敢妄言,只是以一个孩子的角度看待自己经历过的事情。但话说回来,就算我有了妻子,有了孩子,我是否能明白孩子的感受,是不是也像我一样始终在等待父母的一个“对不起”,而父母却等我说一句“谢谢”。说不准这一等,等到了坟土上的花与纸,等到了面对一盒子的粉末,跪地磕头。
在我记忆中,我父母就经常吵架,当然少不了动手,我甚至还记得十几年前他们撕打在一起,父亲还把门锁上不让我出去,我坐在黑色沙发上不停地哭,父亲厉声呵斥我不许哭。我当时不懂事,现在也不懂事,不清楚他们谁对谁错,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大打出手,虽然这没有给我带来什么样的阴影,但他们每次相互打架我都非常清楚地记得,我还记得两个沙发前有一个茶几,茶几上什么都没有,而我坐在西边的沙发上,很大声地哭;还记得另外一次父亲的右手按着母亲的头,撞在衣柜北边的镜子上。镜子哗啦一声碎了,紧接着一道红色从母亲的头发里钻出来。
所以我一直认为母亲是个弱势角色,但后来我知道,母亲有时候得理不饶人,放开嘴皮子什么都说,但点明祖宗生殖器官的话始终是那一句。除了这个,吵架时专门用刺激的话语打你的脸,像是用一根钢针细细挑开你不忍去想的往事,狠狠地撕开你已经忘却疼痛的伤疤,鲜血淋漓,即便是路人也忍不住闭上眼睛。
从我知道这个以后,他们动手与争吵我不再去管,也不再入心。凡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对与错也只是一个结果:赢了就是对,输了就是错。
2.
十几年过去,我还能记得我住过的小土房,每次下雨天总是要掏出家里的盆罐来接屋内的小雨,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水桶——或许有吧,但我不知道了。房顶上的青苔铺上一大片,不知是谁和我说过,那个是能开花的,开出的花很好看,但我从未记得它们开过。
家里的两个仓房是我的游乐场,我总能叫来一大帮的小伙伴一起来玩,玩一些不能再无聊的游戏,什么“藏猫猫”,“弹溜溜”,我实在想不清楚当初的我是如何玩得那样津津有味。有一段时间,父亲在仓房的横梁上拴上一根绳子做了一个“秋千”,我也玩得起劲,只不过有一次我的一个小伙伴玩的时候,我偷偷爬上房梁割断了绳子,他没有被摔到,我还有些小小的失落。
到现在,我都快忘了他们的样子,也没有任何联系,只有那些属于记忆的东西留在那。
我一次又一次地踏进新的环境,不停地接触不一样的人。新的东西早应该将旧物挤压得无处容身,可怕的是,它们居然完好如初。
我家的土房子是东西两个屋子,房子后面是种菜的园子。园子地面高,墙角低,每次下雨园子积起水来,后墙根总是钻出水来,家里人就想办法堵住它。终于在03年,老天爷发了脾气,一场大雨至少两天都没有收住,园子成了河。
当时的我还在土炕上看着作文书,只听轰的一声带着玻璃碎裂的声音,我听出来这是家里的茶几坏了。一道闸口打开,雨水流经厨房没过我的脚踝,我看着我奶拿着铁锹站在水中向门外划着水,她说这样水会流得快一些。
尽管相隔没有几年,现在已经是“物质横行”了。现在的小孩极少会玩我当初玩过的东西,当我提起我以前有过多少个玻璃珠子的时候,我弟依旧沉迷于他的电脑游戏上。我看过他玩的“穿越火线”,当真手法迅速,自愧不如。
家庭贫穷带给我的影响不可忽略。大学毕业后的两个月,我也终于明白父亲为什么花许多的钱来装扮自己。每天在地铁里看着那些人,他们的表情大都一样的,高兴藏在心里,忧虑也藏在心里,只有外表区别较大。我见过很多打扮得干净利落的人,却有一些细节很不凑巧地钻进我的视线里。比如女人的手,或者男人的鞋。
有一次我回家,我和我老姑说,不要让刘纯凯(她儿子)觉得自己没钱,不然他以后长大了,会始终有种自卑,走路都直不起腰来。我知道提“钱”很俗,但这是我的亲身感受。现在仔细想想,如果把我姑家的孩子,我舅家的孩子,还有我姨家的孩子都排成一排放在一起,让一个路人看谁以后会更有出息,结果直接就是明显的。
以前的“寒门出贵子”,现在已经不行了。
3.
小时候的我还算聪明(也许是“小聪明”吧),虽然每次作业都不做,上课不听讲,考试也能在班级中名列前茅,这让许多老师和父母的朋友对我赞赏有加,说我以后一定有出息,或者说“你看这谁谁家的孩子,多聪明!”。就是现在我回到家里,遇见村里的人,搭起话来总是说:“哎呀,这不是xx家的小子吗blablabla……”。然而,我欠下的东西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只是对他们笑笑,表示谢谢。
从初中开始,我就欠下自己太多,无知的我还在戴着往日的光环每天无所事事,不思进取,玩物丧志。意料之中又有意料之外,我在中考栽了跟头。父亲压抑了多日的怒火终于释放,接连喊了不知多少声“废物”。他用扫把使劲地抽打,我笑着流泪,没有哭出声。
初中和老师作对,高中也是一样。也同样的不思进取,同样的玩物丧志。又有一个“新朋友”在高二时走进了我的世界。我和几个我的比较“信任”的人谈起她时,有的说我还沉浸在梦里。对此,我认真回想了无数遍,这到底是不是梦?尽管每次的结果都是“否”,我还是怀疑我的大脑和经历。
关于此事,我不想多说。
4.
欠下的,总是要还的。这句话说得一点儿都没错。如果有一天,我的许多弟弟中会有即将步入大学的,我会用我的教训告诉他,就算你以前如何,大学是你学习的最好时光,而不是吃喝玩乐。
高中的枷锁在大学完全得到了释放,如同脱缰野马肆意驰骋。记得小时候我家的狗,突然松开链子时它会撒开了腿狂奔,直到跑得看不见影子。跑得累了,它才会回到我身边,摇着尾巴看着我。
可惜,这只忠诚的狗已经死了。
大学的我就像这松开链子的狗,直到跑累了,才知道像那样的奔跑简直就是愚蠢至极。
毕业后终于离开了“游乐园”,也知道以前欠下的终究要慢慢偿还。我也试图抚平我的心态,先学会放低自己,可能才会得到更多。
有一天梦中,我梦见自己得了癌症,时日不多,觉得自己还有太多的事没有完成,不甘心。突然醒过来,居然发现我的脸上还挂着泪滴。我也才知道,时间紧迫,我还有好多事要去做。
5.2018.3.14 18:42
这个“5.”我放了一年多,如今才想起来继续这个“题外话”。值得庆幸的是,我小说的思路终于有了新的突破,就像深睡了一年的我终于知道睁开眼睛,看看我依旧厌恶的灰色天空。
我自知我自己并没有变化很多,依旧很懒,依然想睡,那个隐居的梦还在我脑袋里没有实现,或许我有生之年也实现不了了。
话说回来,所谓“有生之年”又是多少呢?
我总是喜欢留坑,一个一个的,大大小小,圆圆方方,都是我把每件事做到了中间,留下的一个个的伏笔。
但我总要把这些坑填上,然而过些时日回过头再看,想法真的差得太多。就像上面的1234,至少还有一些生活的向往,而现在的我,已经没有方向和希望了。
我只是想睡觉。
我一直有一个愿望,就是能够轻轻躺下,轻轻入睡,没有任何繁杂与纷扰,在天亮醒来,是哪一天都好,哪怕是睡过了十天半月,或者一年半载。我不在乎当我醒过来,一副物是人非的模样。
但我舍不得。但我没有任何办法。我在白昼里的喧闹和阳光看见的只有呆滞和伪装,我闭上眼都能清楚地看见那些人在夜晚里畅快地脱掉华丽的外衣,坐在沙发上,哀叹,啜泣。我同情他们被无情的生活一点点割掉生命的皮肉,就像他们同情我那样。
我害怕阳光,它总是在我的眼前蒙上一片黑纱,睁开眼却是一阵阵的刺痛。那种感觉更像是一阵无法缓解的眩晕,隐约中只能看见面前的人在笑,另一个人也在笑。我只能像呆木的傻子一样在阳光下穿行,努力避开一个又一个的肩膀。直到我连脸上出现表情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只能躺在床上。
我想睡觉。
6.
不带任何困意的劳累带着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晚上。有时候我想赶走它,但是又招来了更多。所以,就有了这一个又一个的墨迹。
自从离开了大学,我对生活的希望日渐失去,不是离开了游乐园进入地狱的反差,而是我看不见任何的出口,任何的光。
有人劝我心胸可以宽广,但眼光放在当下,不要胡思乱想。然而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乱想的了,因为我看不见未来,又忘记了过去,在一个空白的世界进退维谷。久而久之,我居然将这个世界构想出来,在公司里无所事事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冥想。我终于能够在我的世界里漫步,或者放一些我认为重要的东西,藏在书页里,树下,或者柜子,居然经久难忘。
只有我在这个世界里睡着了,我才能真正地入睡,慢慢地也就成了一个习惯。倒是有一个好处,我不再能被脚步声惊醒了。
7.
我非常了解自己,我知道我为什么讨人厌,但是那个毛病就像一个影子始终跟着我,只有我对阳光背离而行,我才能清楚地看见它。
阳光就像是现实,而黑暗才是梦幻。我只能在黑暗中看清更多的东西,但我又背负太多,难以逃离。久而久之,我喜欢上了这种环境。关上灯,紧闭门窗,那些本不该属于任何人的东西才像一个香甜的馒头引诱着我,就像我站在23楼,地面对我的引诱一样。
唯有纵身一跃,才能彻底清洁。
但是我不能,尽管我每时每刻都在考虑如何能吃到那个馒头,但为了我的亲人我就不能那么做。然而这种彻底清洁的方法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所以我只能采取折中的办法来满足自己。
吃不到口香糖可以嚼橡皮,喝不到饮料可以喝水来过瘾……我疯狂地玩着电脑游戏试图转移我的注意力,但是失败了。我拿着一个刀片看着许久,只有它能带给我足够的安全感。
我向自己的左手划了不知道多少刀,直到刀尖都有些钝了。有趣的是,不管伤口有多深,我居然没有感觉到疼痛,反而在抱怨为什么血会出来得这么慢。终于,没有几秒钟,它就响应了我的期待。
我在苦苦挣扎,但是我是在和什么抗争呢?
8.
一个重感冒折磨了我半个月之久,我没有去医院,也不想去医院。始终再咳,一直在咳,终于,咳出的痰带了许多的血。
是不是如果我有了所谓的癌症,那么,我的清洁理由就理所应当了?这可是一个可遇不可求的恩赐。
然而,上天并没有照顾我。
彻底摧毁,才能安全。这也是没人喜欢我的原因吧?
现在的女生都喜欢所谓的安全感,还有钱。你不帅可以,但长得壮,有钱,那么就有无数的女生紧随其后。
我唯一的优点可能就是自知之明了,我不帅,不壮,没有钱,因此,我才说我不找女朋友,因为我知道我找不到。嗯……幽默感我也没有。
哎?我讨论现在的女生干什么,根本不值得我讨论他们。
算了。
9.
重感冒过后我选择辞职,回了家。那个傻帽奇器还要来北京看我,只巧我第二天就要赶上火车。感觉有些对不住她。
说到这儿,我还真有点想她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回家,不想家,不想家人,也许只为了图一个安静吧。
心境感觉有所改观,只有我一个人的情况下,我才能安静清醒地思考,这种思考让我明白我唯有一条路可走——我只能像现在这样挣扎下去。
家人都在农村忙着播种,而我在城里的楼房里听着火车鸣笛的声音傻坐着,不知不觉中就是两个小时,时而反复。
我在想什么?我不知道。有时候我看着我左臂的刀伤出了神,几秒钟清醒过来,还想着它是不是一辈子都会留在那。
尽管这样每天无所事事,我倒真的想就这样一直呆下去,呆木得像个傻子一样。不用工作了,不必在背负那些东西苟延残喘,不用再看着灰蓝的天空思之所忧。
真的太累了。
10.
若不是囊中羞涩,我真的不想找工作。然而第一个面试就中了奖,成功了。
离我租房地只有30分钟的路程。这是我最为欣慰的。我不必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路上,这一直是我讨厌的事情。
上班第一天照常受挫,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一脸懵逼的表情。但无论怎样,我始终多听少言,这几乎就快成了我的行为信条。即使吃饭时候有一个妹子向我要了微信,我也是只有两句话:不给。谢谢。
这些无味的事情时常出现,而我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我只有盯着我碗里的食物,毕竟只有它是我活下去的唯一条件。我不明白为什么还是有很多人心甘情愿落下这种陷阱,所谓的感情和性欲也只是大自然制造出来的诱饵而已,有没有又有什么所谓。
每当我想起“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句话,我都会由衷感叹最初说出这句话的人那份超前的睿智。
工作了4个月,公司面临经营状况危机,干不下去了。仔细想想这也是必然,就靠那些抄来的游戏又能走多远?并不是所有的投资人都是傻子,他们的钱也是从拆迁办里辛辛苦苦存到银行的。
当然,裁员是少不了的,我仅仅拿到了半个月工资的赔偿。
后来的3个月我一直在家,并把我爸妈撵到农村的家里,我自己在楼上发呆。
“你们去A我就去B;你们在B我就去A。”
我只想自己安静安静,他们总以为是我想他们才回来。
我一向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着实累人。
每次回到家里都会看见父母之间无休止的矛盾,似乎自上辈子以来他们就是不可共存的仇敌。然而这些事情我在回家的火车上就已经预料到了,若超出预期之外那还真是如深冬里的甘霖。而这一次,一年的对抗之间终于有了观众:父亲去外边算卦说我母亲有外遇,骂得极为难听。还好我在场,不然外人问起这件事起因,父亲必定变卦。
闹到离婚自然是少不了的,而我也相当愿意他们之间早做结束。几十年来两人都在努力撕开对方的伤疤,莫不如在某个点爆发,将对方的淋淋鲜血展现出来,相互求一个心安,这总比钝刀子杀人要好得太多。
11
我无声无息地走,又无声无息地回来。夜晚1点我回到北京的出租房,轻声关上门,唯有锁舌的叩响清晰听见。又要开始上班的日子,又要在酒桌之上听他们侃侃人生。而我,坐在某个地方默不作声,静静听着他们的言语,仔细思考他们的性格弱点。
或许这十多年来我始终在迭代剧情和设计故事人物的原因吧,判断人的性格弱点成为了我的强项。我从每一个眼神和话语之中筛选出他们的性格,并在之后的行为中加以证实。久而久之,这项技能成为了我的习惯。而我要做的,只是低头做事,闭口不言。比如某个室友每每在喝酒时总会说一些极高层次的话,尽管大多数有违事实。他说那个人的性格如何如何,又说我的脾气怎样怎样。但不得不说,还真有15%有些靠谱,至于另外的那些那就不能恭维了。
见过了太多这样的人也就习惯了。但也侧面反映了这些人的眼光有多么地差。我的行事风格固定如机械:饭不够我就不吃;钱不够我就不花;每次看似孤注一掷的行为我都必留后路;每次的看似不可理喻的心理诉说都是要炸出某一些垃圾。至于最后一条,这就像一些电信诈骗的骗子发的“我,秦始皇,打钱”的诈骗短信一样,看似如此sb的骗术怎么可能有人相信?但大多数人想不到的是,这种骗术能够引得上钩的傻子,怎么可能会轻易脱钩?这样才能不会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那些聪明人身上。
可惜,很少有人看穿这类真相。
谈论某某人的为人和脾气性格,成为了家长里短亲朋好友的家常便饭。以前经常扮演谈论者,如今的我成为了被谈论者或者倾听者。这场隐晦的戏码无时无刻在生活中上演,可笑的是,这些琐碎而无味的事情却在酒桌之上咀嚼地越加有嚼头,就算嚼烂了,也总是有人将它吐出来送给别人再加回味。
这种经历无数人腥臭的东西到我这里,我只有闭口不言,默默地看着他们享受或者疯笑的脸,不时能端起一只酒杯,让或苦或辣的脏水沉默着我的辘辘饥肠。
在别人眼里,我手中杯下的东西,又怎能不是令人作呕呢。
12.2020.2.4 11:25 农历正月十一
新年越来越没有味道,甚至比平日里更为无聊无趣,再也不会为了新年里的鱼肉饭菜馋涎肆意,也不会看着闪瞬烟花欢欣鼓舞,反而是商户的死寂和大街的空荡更让传说中的“年”有了实质性的意义。
“年”是怪兽。而现在,怪兽来了。
整座城,如鬼了一般。
我没有几个家人,算上疾病缠身的奶奶,还有两位刚刚举行家庭战争的父亲和母亲,也只有三个而已。二叔在几个月前失去生活的希望喝药自杀,为我演示了一遍我一直想做却没有机会去做的事。二叔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妹妹)也没有白白浪费她天生的美貌,到处游戏浪荡,甚至得到了我母亲“千万不要整出孩子”的劝告。
这个寂静的家所谓的年中没有团聚,我们呼吸的每一寸空气,吐出来却只有尴尬。
我早就知道,我是我自己,也只有我自己了。
我姑对我挺好,所以她的家,成为了我逃避尴尬的避难所,她也成了与我商量一些事情的参与人之一。而我父母,除了物质上的支援,他们什么也给不了我。母亲偏执愚笨,父亲偏激无知,两人的性格就是火药和火柴,不要期望他们会有超过两句心平气和的谈话。
父亲每天开着他六十多万的车到处乱窜,任命一个小小的村官却将他变成了井底之蛙。从此我也不在和自觉天下无敌的他有过任何共同语言,我依然过着自己无味而失望的生活,在他们的战火之中惶惶度日。
日积月累,倒也习以为常,我在这种讽刺之中苦苦寻求一个出口,连同我压抑的心情,一起逃出去。
13.
我抑郁症发作了,我想要独处,这是自我修理的唯一方式。
我忘记,这到底是哪天发生的事了。我将自己锁在卧室里,打坐冥想,可是母亲并不了解我,她从来都不了解我,她一直都未了解过我。她不知道我急需的就是安静。
“吃饭吧。”
“快下来吃饭。”
“你锁门干什么?”
“快开门!出来!”
如我经历的漫长童年一样,她将与父亲生的气撒在我的身上。她砸门,叫骂,甚至提上了菜刀和螺丝刀。
“你开门!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能不能不作了。”
“你想逼死我啊!”
“你要死你赶紧死!我还想活呢!”
这些,都是她说的。我从始至终,只字未言。
要我死是吗?我打开了窗户,用尽全力想要砸开纱窗,但是纱窗却是有锁的。我用脚无济于事,手砸脱了一层皮,红血滴落,它依然纹丝不动。
我想要跳下去。我亲妈现在让我死。
14.
我尽力,不想成为他们那样的人。
我做了很多努力。有多努力?我设计了好多人物,那些是本来用作我小说中的人物,现在都用在了我自己身上。我一个个地代入他们,我要成为他们,我要抵抗基因带来的强大像型力,我要成为一个疯子,我要变成一个空白、能够随意安装性格的人。
我做到了。是,我做到了。我是一个疯子,我也是空白的。就算我心里的那些用作影子的人经常打架,经常一起活跃起来将要把我撕碎,我也在所不惜。
15.
那些影子,每一个都是全新的我。自卑的雪狐;黑暗的张凌;活泼善感的水纤;沉默冷静、处事决绝的东方冰;老谋深算的黑梦;蠢傻呆萌的柳絮;甚至是机敏粘人的冬尘。
全都是我。
那些影子终于停止了胡闹,在一个共同欣赏的契机下,握手言和。那三只影子主动站在了我的身前,相互一视,颔首不语。
望着他们的背影,我心里积攒成堆的瓦砾泛起青烟。火苗升起,破碎满地的白纸化为炽红,融化成一个我从未见过的样子。
16.
精致,专注,敏捷,沉默。
我将那些影子的特点拿出来,从此它们就是我的信条。可信条又是什么?
心里有概念,却不能表达。
心里有感情,却不会表达。
一向在乎别人看法的我,长久以来反而随性而无谓,唯独在对付自己的方面变得极为严厉。这让我有些不清楚,我是不是真的像我说的那样,不去在乎别人的看法。我也不再去追寻背后的原因,这根本没有什么意义。是好也罢,是坏也罢,对于不同人而言,结果和看法也完全不同,就算我辩解和说明,那又有什么用呢,换来的往往就是他们变本加厉地鄙视与嘲讽。
贬低别人,抬高自己,这一直是人的本性。
在那些影子之中,没有任何一个懂得“精致”是什么样的概念,就算是作为公主的冬尘,也是一个喜欢在沙土中玩闹的任性姑娘。就我自身而言,从小至大的经历和环境也没有让我懂得如何去做一个精致的人。步入社会,我更是在一个疲于奔命的环境下苟延残喘,看见的人,也和我一般无二。
但我们总是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会有。
过年回家,我遭遇了一次相亲。相亲对象的家庭也是一样的农民出身,但贫苦确是未必的,在地大物博的黑龙江,就会知道就是农民也可以腰缠万贯。而她本人,确实是一个所谓精致的人。精致不仅仅在于她女神级的外貌与身材,经过几天的了解,她的爱好广泛,瑜伽、钢琴、绘画、温泉、夜店等等十多个条目都出自她言。通过朋友圈的各种露骨自拍也能证实到她所言非虚。若不是她与我有过言谈我知道他也是一个内向却外场的人,我一定认为她是一个站街姑娘。
我当然明言结束了相互的交往,我很清楚她不可能会是我的菜。可笑的是,一直冷淡也不展现态度的她竟然感到有些不舍和可惜。
我讨厌像我同学那样“全面撒网,重点培养”的战略方式。但不得不承认,这个方式确实聪明得很。
嗯?我为什么突然想起这句话呢?
17.
一次瘟疫,让这些难以在家里老实待着的人做了他们难以做到的事,这些人里当然也包括我。
我回京的计划全部被打乱,就算是回京也不知道能遇到怎样的障碍。隔离?找不到工作?还是被感染?每一个未知的麻烦都会不同程度地让我陷入忧郁,回过头仔细想来,所有的麻烦无非都是时间以及金钱上的问题。
这样的思考方式的确让我心情舒畅很多,我也终于理解为什么佛教这样自欺欺人的信仰会源远流长:当无奈太多,麻烦太多,甚至是生存攸关,自欺欺人永远是一剂强心针。
我发现,我也需要这支针剂,而不是思之忧患,踌躇不前。
……
19.
乍醒。我喜欢往回看,也习惯往回看。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追逐那些影子,即便是它们随光而散,我也会站在原地,搜寻它们的存在。
突然之间,它们出现了。
醒来,我看见了自己的位置。不知何时,我站在一个死胡同,或是一个没有出口的围城。如命中注定一般,我就应该在此时此刻,身处此地,没有自由,却在一片空无一物的围墙之间疲于奔命。听不见自己的呐喊,触不到伤口的疼痛,唯有一个问题画满了在墙壁上的每一处缝隙:
“我是谁?”
我在思考答案,却被问题惊醒。如今的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完全是他人掌中的玩物。曾经的我就算也有同样的怀疑,但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我过于幸福,至少我还是我自己。我从未想到我会处于如今的境地——没有空间,没有时间,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忙些什么,就连别人好不容易给予我的四五个小时的时间都是一种天大的恩惠,还会得到一个企图让我欣慰的答案:“我理解你”。
没有人理解我,从来都没有。当无条件的给予变为理所当然,这种命运就已经注定。而我在奢求什么?更像是异想天开。
异想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