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水是天子脚跟下出了名的半吊子半仙儿。

近年来鬼祟作怪、僵尸夜游频频扰乱京中秩序。皇宫自有天师坐镇，高门大户不乏正统道士守宅，稍微次一点的宅邸也能去道馆捐款修缮求个保佑平安的去煞符，唯独平民百姓，手无寸银，家底清贫，敌不过魍魉侵害，最终兜兜转转瞄中了蹲在皇宫墙根摆摊算卦的瞎眼道士。

瞎眼儿林清水自然不是瞎眼，相反，他耳聪目明，双目炯炯，之所以装作瞎眼，盖因受了茶馆里的书生坑骗，认为云游四海的高人身子必定带着某方面的残疾。

一个算命的大师，和瞎眼简直是绝配。

于是乎，京城里护佑一方百姓的半吊子道士变成了睁眼瞎。

林清水不是正统道士，自己瞎看了几本书，琢磨了点降伏妖祟僵尸的术法，又去道馆里偷了小半年师，再加上家里藏着杀手锏，才敢出来竖旗支摊。

这天林清水从城西难民村回来，路过长安大街的糕点铺，忍着肉疼咬牙买了一包甜食带回去。

他除妖的“杀手锏”狗鼻子似的，蹦跶蹦跶蹦了过来。

只见一个面若桃李的小公子杏眼睁的大大的，圆溜溜盯着林清水手中的甜食。

“你说说你！一个死人还这么能吃，能吃就算了，还专挑贵的吃！骄奢！”林清水一边叨叨，一边拆开牛皮纸，捻起一块糖糕：“张嘴。”

小公子张嘴，因为身量原因，需得微仰着头才能看到林清水大脸。

甜糕细腻香甜，入口即化，没一会，一，小块糖糕就被小公子消灭了。

林清水心疼的牙酸，一边皱眉一边啰嗦：“慢点吃慢点吃，小爷我今天忙活一天才能买两块！”

这句话太复杂了，小公子歪歪头，似懂非懂点头，扭头就想继续蹦。

“站住！”林清水一巴掌拍的他嗷嗷叫：“我说什么，不要跳了，跟我一样走路会不会，一只脚，一只脚的走。”

林清水说的很慢，小公子鼓鼓腮帮子，眼珠子滴流转了一圈，扶着桌子慢慢走了起来。

林清水叹气，今天他支摊时，街上兵力此往常多了至少一倍，陛下开始大力阔斧政治妖祟了。

望着天真不知愁的小公子，林清水一个脑袋两个大：“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被发现。”

是的，小公子不是人，是个刚去世没多久，就被他救回来的小僵尸。

小僵尸比那些僵了千年万年的老祖宗好隐藏多了，不需要一直支楞着手臂蹦来蹦去，长相上也和生前没有太大区别，就是脑子转的慢，说不清话。

但僵尸毕竟是僵尸，就算和普通人再相似，也能轻易被人发现，届时别说小僵尸了，林清水连他自己都护不住。

皇上的意思很明确，务必要将京城里作乱的僵尸赶尽杀绝，没几日，巡街的士兵就查到了林清水家门口。

林清水当初救小僵尸不过是一时心软，给士兵开门时他还是想：直接把小僵尸交出去算了，能吃能睡还会带来祸端。

然后这个念头在他看到门外被士兵团团围住的一只刚收缴的幼年僵尸时彻底消灭。

那是一只很小很小的僵尸，约莫五六岁，透过满面鲜血依稀能分辨出昔日的珠圆玉润、冰雪可爱。

此刻这只僵尸被重达几十公斤的镣铐锁住手脚拖拉在地上，避体衣衫尽损，手臂以扭曲的弧度摊在地上，骨头断了。

是一只和小公子一样刚刚刚去世不久，意识尚存的小僵尸。

这样的僵尸心底还存在人的情感，不会对百姓构成威胁，但就是这样一直无辜可怜的幼小僵尸自然没被放过。

圣旨上“赶尽杀绝”四个大字鲜血淋漓，林清水惊出一身冷汗。

在士兵头头一脚踢开门的瞬间，林清水飞速转身奔进屋里，来不及收拾行李细软，捞过裹腹的行骗行当，背着行动迟缓的小公子逃了。

他们足足逃了三日，形容落魄饥不裹腹，终于在第三日改头换面出了城。

没有银钱，没有换洗衣物，一人一僵尸，一张写有“阴阳五行”黄澄澄的挂旗，坐在荒郊野岭的树下打盹。

林清水狠狠捏了把不谙世事的小僵尸，小僵尸不明所以，懵懵盯着他。

“小爷为了你家都不要了，银子也没了。”想起扣扣搜搜不愿意拿给小僵尸吃的甜糕，林清水痛心疾首，捶胸顿足，足足哀叹了半个时辰。

小僵尸歪头乖乖盯着他，时不时学着他安慰自己的样子，拍拍他的脑袋。

嗓子都快嚎哑了，林清水一把捏住小僵尸圆圆的脸蛋，撒气似的使劲扯了扯：“小爷家当没了就没了，权当拿去喂狗了，我不管，你得赔我点什么！”

他端详小僵尸一圈，手瞬间掏进小僵尸裤袋里，邪笑：“赔我个媳妇儿吧！”小僵尸被捏的一僵，随即乖顺的朝他蹭了蹭。

“小僵尸！你要学会走路知道吗。”

小僵尸还说不清楚话，只能艰难的用头磕他的头表示同意。

林清水得寸进尺：“还要学会说话。”

小僵尸又碰碰他的头。

“小爷不丢下你，你也得跟小爷一起活着，拼了命，也得好好活着，知道吗？”

一大段话小僵尸又懵了。

林清水嗤笑，抽出手找了条河洗干净：“走吧，上路了。”

作者：珍珠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