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桃花缤纷,断桥边。
许仙等的公交车迟迟未到,雨却先到了。
风大雨急,满湖春水,他没有带伞,无处躲避。
突然,暗香袭来,头顶多了一把油纸伞为他挡住了雨。
他抬头,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握住伞柄,女人的手。
“许相公?” 女子在他耳边低笑。
他回过头,白衣白裙的绝色女子撑着伞,旁边站着的青衣女子,也是绝美。
白衣清冷,不沾人间烟火。青衣妖孽,面若桃花,眼里闪烁着轻佻的笑意。
光是一位佳人站在面前就足以让手足无措,何况两人,一时之间,许仙不知如何是好。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空气中弥漫着慵懒的暧昧。
“许相公!” 白衣女子又轻轻唤了一声,眼波流转,声音一如雨声缠绵。
“我和姐姐一直在找你,” 青衣女子直截了当,“方便加个微信吗?”
来意昭然若揭,不就是要个联系方式吗? 许仙红着脸答应了。
青衣女子眼里带笑: “许相公,有缘千里来相会,我觉得你就是有缘人。冒昧地问一句,请问你有没有……”
欸,这是要表白了,可是,一白一青,白的清丽,青的娇媚,两个都喜欢,选哪个? 许仙开始甜蜜地纠结。
白衣女子见他魂不守舍,“噗嗤”一声笑了,她笑起来两个梨涡若隐若现,许仙又看呆了。
“许相公,你在听吗?” 青衣女子打乱了他的胡思乱想。
看他一脸茫然,白衣女子将伞递给青衣女子,急切地看着他问: “减肥产品了解一下?”
她又凑近一步,吐气如兰: “相公,我们可以为您提供专业减肥指导,一个疗程保证见效。”
青衣女子接着说: “买不买没关系,可以先了解一下,给自己一个机会哟!”
她扫了一眼许仙的身材,继续诱惑: “像您这样的官人,一个月瘦十斤绝不是梦。”
许仙心动了,这次不是对人,是对减肥药。
突然,远处有人一声大喊: “两个妖精,哪里走!”
“不好了,姐姐,法海来了。” 青衣女子脸色大变。
白衣女子失去了矜持,慌慌张张地撬开路旁的电动车: “赶紧跑。”
青衣女子急忙上了后座,转头对许仙嫣然一笑: “许相公,改天再见。”
许仙在滂沱大雨中,看着两位女子绝尘而去,远远地,一个秃子骑着共享单车紧追不舍,一只手还拿着一口金灿灿的大钵。
两人逃到西湖边上的出租屋,总算把法海甩掉了。
望着堆满减肥产品的小屋,白蛇叹了口气: “唉,冬眠五百年,世道全变了,不许动妖法,逃跑都只能用电动车了。”
青蛇更是咬牙切齿: “这个法海,都21世纪,他还没完没了。”
白蛇一边轻声叹气,一边帮青蛇整理衣裙。她的指尖微潮,青蛇抬头,发现她浑身湿透。她撑伞时总是向着自己,青蛇心头一暖。
雨水顺着白蛇的发梢,游曳到她的唇边,青蛇伸手轻轻擦去。
有心又似无意,指尖触到了她的红唇,青蛇的视线也停在了那里。
白蛇没有留意她的试探,依然在说着以后如何躲避法海的追杀。
青蛇从不听这些絮絮叨叨的话,对她来说,生与死,人与妖,她统统不在意。
她唯一在意的就是眼前人,这个和她相伴千年,她喊姐姐的人。
她还是莫涯山上的一条小蛇时,被白蛇所救,那时的白蛇才刚刚修炼成人形。
她们在西湖边朝夕相伴,青蛇陪着她寸步不离。
后来,她也修成人形,轻佻又妖孽,与白蛇相比,全然不同的美。
她依然喊白蛇姐姐,但存了别的心思,难以启齿的心思。
但白蛇对此,一无所知。
“小青,” 白蛇扳过她的肩膀,她又在走神。
白蛇叹了口气: “你听好了,下次如果我被抓住,你一定要跑,跑得越远越好。”
“不!” 青蛇仿佛突然从梦游中醒来,为什么要说这些,她心里发慌。
白蛇轻声哄她: “你听姐姐的话,我已经准备好了,万一……”
青蛇摇摇头: “你去哪,我去哪,你是蛇,我陪你当蛇,你做人,我便陪你做人。就算哪天被人抓去,放在罐子里泡酒,我也在旁边的罐子里陪你。”
青蛇的眼里满是倔强,白蛇看着她,轻声叹息。
白蛇勉强笑了笑: “我只是说如果,没事的,小青!”
青蛇等到了白蛇的承诺,才放心地睡去。
西湖的雨,一直下了一整夜,整座断桥,落英缤纷,桃花遍地。
过了三天,许仙找上了门,他是通过手机定位找到的出租屋。
他来是为了白蛇,他似乎做出了决定,虽然看青蛇时眼光还是有些游离。
开始青蛇还是和他们挤在一块,后来愈发觉得自己多余。
“许相公可是个大客户,这次我们要狠狠地赚上一笔。” 白蛇美滋滋地算着帐。
“你别把自己赔进去就行了。” 青蛇冷笑道。
白蛇没有感觉到青蛇的不高兴,依然天天和许仙在一起。
青蛇的不安愈发的强烈。
一个人类罢了,他比不上自己的。青蛇自我安慰着。
可是,这种自我麻痹也并没持续太久。
又是一个雨夜,白蛇和许仙离开出租屋,一夜未归。
青蛇眼睁睁地等到天亮,心情一如繁乱的雨声。
白蛇回来时已是第二天夜里,她衣衫不整,满身酒气。青蛇以为许仙在后面,推门远望,满天繁星,不见人影。
青蛇回屋,默默地倒了杯开水。
“小青,” 白蛇推开她递来的杯子,眸子里满是笑意,“我要结婚了。”
青蛇心如刀绞,却又不动声色: “姐姐喝醉了,没想到蛇妖也能醉。”
“小青,你究竟有没有听我说话,我要结-婚-了!”
“和许仙?”
白蛇点点头,她看着青蛇,眼里似乎有了一点点泪光。
“姐姐眼光真差。” 青蛇嗤笑道。
“不过还是恭喜姐姐。” 她嘴里说着恭喜,脸上却无半分喜气,手一颤,半杯子开水全洒在了手上。
白蛇笑了笑: “小青,你走吧,这间屋子,许相公要搬进来。”
“不,我要和姐姐在一起。” 青蛇怔住了,她没想到,白蛇会赶她走。
白蛇整了整青蛇的衣衫: “傻青儿,那怎么行,你大了,也该走了。”
杯子掉到地下,碎成无数块。
青蛇终于爆发了,她指着白蛇吼道: “你赶我走,为什么,就为了一个人,你不要忘了,你是妖,他是人,他算什么东西,一个低等生物……”
“住嘴!” 白蛇站了起来,扬手要打她。
她竟然要打自己,青蛇的心,此刻和血一样冰冷。
“你打吧,反正我打不赢你,这条命是你救的,你拿去吧。” 没死在法海手上,却要互相残杀,青蛇有些不甘。
白蛇看着青蛇倔强的眼神,一只手慢慢垂下来,她终究打不下去。
“我爱他。” 白蛇轻声说出三个字。
声音很轻,却很锋利。不愧是姐姐,知道怎样才能让她最痛苦。
“好,好,好!” 青蛇连说三个好字,心里一阵凄苦。
许仙纵是百般不好,百般不如她,可姐姐爱他,只这一样,她就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我走,我现在就走,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青蛇气极反笑,浑身颤抖。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白蛇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吐出一大口血来。
青蛇从来没有恨过人,但现在她嫉恨许仙到发疯。
她希望永远不要再见到他,因为她怕忍不住,再次动用法术,冒犯天条。
她去了四川峨眉山,独自苦修三年。
当她重回西湖时,她还是见到了许仙,居然是在他的婚礼上。
她所鄙夷的凡人,幸福的笑容像刀一样剜着她的心。
她想尽快离开,可是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新娘。
新娘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姐姐白蛇。
青蛇怎么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她冲上去,拽住许仙的衣领: “我姐姐那么爱你,你为什么还要娶别人?”
许仙也很愤怒: “你两姐妹戏精啊,就卖了几次减肥药,哪里什么爱呀恨的?”
“你再拽我,我就去消协告你们,我都看见你姐姐吐血了,你们一定是在卖假药,你今天来得正好,我那里还有一堆药,你算算该怎么赔?”
青蛇愣在原地,看着喋喋不休的许仙,她忽然明白,三年前的那个雨夜,白蛇一定是被法海所伤,把她气走是为了让她逃命。
是啊,都纠缠了一千年,姐姐怎么会为了一个凡人赶她走?
青蛇来到雷峰塔,找到法海,正是血色黄昏。
“把姐姐还给我!” 她的眼里也充满了血色。
“白蛇已经悔过,承担了所有罪责,她让我放过你,你又何必回来?”
青蛇笑了,笑得那么凄凉: “什么罪? 是生而为妖是罪? 还是我们同为女子,我却爱她为罪?
法海怒叱道: “你还有脸说,真是不知羞耻!”
青蛇一字一句说: “如果爱一个人是罪,那我是罪无可恕,绝无悔意。”
法海没有和她啰嗦,举起金钵,打得她只剩下一口气。
法海以为她会识相逃跑,哪晓得第二天那条蛇又来了。
她一次次来,一次次被打得奄奄一息。
但倔强的青蛇一次次来送死,每次就一句话: “把姐姐还给我!”
终于,几百次失败后,青蛇赢了,准确地说,是法海不胜其扰,放了白蛇。
白蛇没有想到,此生还能见到她的小青。
断桥边,细雨如梦,青衣墨发的青蛇撑着油纸伞,站在白蛇面前。
她长高了,却还是从前般倔强。
对视良久,无人说话。
雨打在伞上,溅起一朵朵水花。最终,青蛇轻笑道: “姐姐,小青接你回家。”
她们又回到断桥边的出租房,又挤在那张破床上。
青蛇想通了,只要能每天看到她,就算做一辈子姐妹也没关系。
只是她还有一个疑问,她忍不住问: “姐姐,平时你逃起来比谁都快,那天怎么就被法海抓住了?”
白蛇叹道: “我们蛇的要害是七寸,七寸被人拿住了,自然逃不了。”
青蛇忽然玩心大起,桃花眼带着坏笑: “姐姐的七寸在哪里,我摸摸看。”
“这里,还是这里?” 一双轻佻的手,顺着脖子,锁骨,一路向下。
白蛇猛地握住她的手,一个转身把她按在墙上。
青蛇的手紧紧被她攥着,她越靠越近,灼热的呼吸声响在青蛇耳边,青蛇浑身酥麻,一阵头晕目眩。
“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 白蛇轻轻叹气。
青蛇有些发懵,她刚想开口,嘴却被一个吻堵住。
她们鼻尖相抵,白蛇深深地看着她。
“我的七寸就是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