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精致而丰盛。诡异的气氛却让他们越发充满疑虑,除了带路的两个姑娘一直安排他们的食宿,白天见到的那些白衣女子完全无视几个陌生人的到来,而且一到晚上全都消失不见。
整个山谷黑漆漆的一片,连一丝灯光都没有。
桓石虔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爬起身来,本想找燕凤聊聊天,却发现对方房门紧闭,想是已熟睡多时。当下再不犹豫,轻轻至窗口滑出,抬眼望了望天空,闪身望西北角掠去。
月光为乌云所阻挡,大地一片宁静。
来的时候他已辨明方向,这里是一片谷底之地,四周悬崖峭壁,唯有西北角地势平坦,似乎另有出路。黑暗之中视野受限,人生地不熟,周围说不定有什么厉害的机关埋伏,桓石虔不敢大意,小心翼翼摸索前进。
足有一炷香的功夫,他终于发现,自己迷路了。初始的慌乱之后,他反而镇定下来。既然不辩东西,索性朝着一个方向前进,岛屿这么大,总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他不禁有些暗暗佩服自己,这么有趣的办法,并不是人人都能想到的。
人总是很奇怪,走投无路之下,便会紧紧抓住仅有的一根稻草,尽管那根稻草不会对你有任何的帮助。
桓石虔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他只想找到返回听涛轩的路,或者发现点别的什么。其实这个时候,他只要待在原地,甚至躺在地上睡上一觉,等到天一亮,自然不难找到出路。
这也是最安全稳妥的办法。
他实在太年轻,热血,冲动,好奇,在等待与行动之间,他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好运似乎总眷顾那些敢于行动的人,误打误撞之下,竟让他发现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洞口不大,却也足以让人畅行无阻。黝黑的洞口隐于山壁之中,不时有冷风阵阵冒出,夹杂着细小的怪异呼啸声,饶是他胆子大,也不禁有些暗暗害怕,徘徊犹豫了许久,这才小心翼翼闪身入洞。
山洞较之外面,更增清凉,方才的呼啸声也越来越清晰入耳。桓石虔略一思忖,旋即明白,这呼啸声想必是风吹进山洞所发出的声音,如果是这样,那这山洞一定是与外面相连。只是,不知道另一头是通向哪里。
他无暇顾忌这些,既然进了山洞,总要探他个明白。道路曲折漫长,仿佛没有尽头。就在他刚想停下来喘口气的时候,前方传来了细小的脚步声,似乎正有人慢慢靠近。
桓石虔屏住呼吸,单掌蓄力,只待对方靠近,便欲先发制人。那人似乎也在同一时间停了下来,双方顿时陷入僵持之中。
片刻之后,细微脚步声再度响起,距离越来越近,来的似乎不止一人,其中一人呼吸尤为沉重,甚至伴有轻微的喘息。
桓石虔不敢大意,看准那人身形,右掌闪电般击出,砍向来人左肩。他只求一招制敌,下手毫不留情。他本就天生神力,得异人传授大须弥掌,更以刚猛绝伦见长。这一掌下去,只怕对方整个左肩将被彻底废掉。
来人身手异常了得,间不容发之际,侧身缩肩,堪堪避开志在必得的一击。桓石虔只觉胸口劲风袭来,猛提一口气,左手画圆,护住前胸,右手化掌为拳,直击对方胸口。来人毫不示弱,反切桓石虔手腕,劲风所到之处,触骨生痛。桓石虔内心惊骇,却也触发了天生豪情,不退反进,直抓向对方肩头。电光火石之间,双方已交手十余招。
对方实乃平生仅见之高手,桓石虔越打越是兴奋,浑然忘了身处险境之中。大喝一声,便待欺身而进,打了痛快。便在此时,对方猛然抽身后退,沉声道:“可是桓小哥?”
桓石虔一愣,猛然醒悟过来,欢喜道:“柳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来人正是柳轻歌,也不理会桓石虔,急急道:“先离开这里再说。”
桓石虔见他语气严肃,心中虽有千般疑问,却也不敢造次,当先引路,自原路返回。柳轻歌身后还有一人,似乎受了重伤的样子,却在强自忍耐,除了呼吸有些沉重,并未发出半点呻吟,也不知是男是女。
出了山洞,顿觉清风拂面,沁人心脾。
乌云早已散去,月光洒满大地。
籍着依稀的月光,桓石虔发现那人脸色冷峻,双颧高耸,别有一种冷漠孤高的神情。右手捂着胸口,衣服上黑乎乎的一片,月光之下不辨眼色,料想便是血迹,显然伤势极重。
桓石虔早已迷路,自然不知道该去向哪里,却也不好意思言明,踌躇着不敢移步。柳轻歌似乎早料到如此结果,当先引路前行。
桓石虔眼见那人伤势严重,便欲伸手去扶,却被那人冷冷推开,再不看他一眼,紧随柳轻歌而去。
桓石虔不由心生钦佩,内心千般疑问闪过,追上柳轻歌,轻声道:“那人是谁?倒真是一条好汉子。”
柳轻歌道:“还是等他自己告诉你吧。你怎么会在这里?谢小姐呢?”
桓石虔道:“我们是被邀请来的,还有燕长史和谢姐姐。”
柳轻歌见他答非所问,不由得轻笑道:“我是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桓石虔便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我睡不着,便想着出来溜达溜达,没想到迷了路,这才到了那个山洞里。”
柳轻歌叹了口气,道:“这里十分凶险,你实在不应该一个人跑出来。”
顿了顿,接着道:“你们住在哪里?可见过这里的主人?”
桓石虔撇了撇嘴,道:“我们下午才到的这里,住在听涛轩。哪里见到什么主人,就两个小丫头一直在安排。主人不露面,燕长史说谢玄在这里,我这才想着自己出来看看。”
柳轻歌皱了皱眉,道:“听涛轩?是竹林中的那一片小院那里吗?”
桓石虔忙不迭点头,道:“就是那里。可惜我不记得回去的路了。”
柳轻歌点了点头,道:“不妨事,那里并不远。”
桓石虔迷路,柳轻歌倒像是轻车熟路,七拐八拐之后,便到了白天所见到的那一片竹林小院。桓石虔内心暗暗佩服不已,若非阴差阳错遇到柳轻歌,他只怕真要在外面露宿到天亮了。
屋里早燃起了灯,燕凤见到柳轻歌,也是满脸诧异。谢道韫却是一脸的欢喜,忍不住上前拉住柳轻歌的手,问长问短,旋即自觉失态,颇有些不好意思。待得发现柳轻歌身后之人,顿时惊讶得张大了嘴巴。那人正是天师道少宗主孙恩,此刻受了重伤,脸色苍白,却扭过头硬是不看谢道韫一眼。
谢道韫早已知道他曾在富贵山庄大火之中救过自己一命,天师道曾往谢家提亲,被她亲口拒绝,孙恩也是年少气盛,此后双方便再无往来,没想到在此见面。谢道韫走上前,柔声道:“你,你受伤了?我帮你包扎吧。”
孙恩不着言语,自在一旁坐下,算是默许了。
孙恩右胸被利刃划了一道口子,一路奔波下来,又流了不少血,所幸伤口不深,并未伤及筋骨。一番忙碌过后,血已止住,孙恩自始至终不曾发出一点声音,想必是不愿意在谢道韫面前露出任何疲态。
众人都有满肚子的疑问,这才终于有时间互道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