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捆铁木

        十月的乡下到处是忙碌的身影，收谷子的，锄地的，赶牛的，犁田的，还有小孩子嬉闹的。吆喝声，鞭策声，吵闹声，呐喊声，这些熙熙攘攘的声音告示着秋天丰收的喜悦之情。

        柚子在田间捡碎麦。乡下人简朴，收割小麦的时候，有许多碎麦掉落田间。许多孩子放学后就到收割完的麦田里去捡碎麦。柚子今年十六岁，是个很机灵很可爱的小姑娘。圆圆的脸蛋上留着两个非常可爱的小酒窝，樱桃小嘴上那两道红嫩红嫩的嘴唇好像用笔墨画上去一样，第一次看见柚子的人，都觉得她小小年纪就画了口红，可这是天生的。有段时间村里人都叫她：红桃子，可是后来知道柚子平时喜欢吃柚子，才改口叫她柚子。除了那红得发亮的嘴唇，还有她那令人羡慕的一头乌黑的头发。柚子小小年纪就拥有一头乌黑的长头发，那头发像焗过油一样，黑得发亮。平时留着两条辫子，有时候村里有些人还开玩笑的叫她：黑辫子。柚子在乡里上初中，今天是周末，她回家帮家里的忙。

        “柚子，你爸叫你回去。赶紧啊！”突然田间另一头传来了杨大妈的喊声。杨大妈是村里出了名的“高音喇叭”，嗓门高，声音洪亮。平日里村里有啥通知或者活动，村长都找她做播话员。

        “好嘞，就回去。”柚子抬起头大声回应，把刚刚拾到的一缕碎麦放入背上的箩筐里。心想，“今天老爷子有啥事啊，刚刚出来不久，就叫回去。”，柚子平时在心里对白总是把她老爹叫老爷子，但是在面对面的时候又叫爹，这和她那精灵古怪，乐天开朗性格有关。柚子心里嘀咕着往回走。

        “柚子...赶紧，开饭了。”柚子刚刚到跨进小院子，柚子老爹就探出头来，兴高采烈喊道。那心情就像小朋友抢到唐果一样开心，那‘柚子’两个字还特意拉长了一下，和他平时那闷声闷气的个性判若两人。柚子回应了一声，心理犯嘀咕着，“今天老爷子怎么了，啥事情那么开心，而且现在也不是吃饭时间啊”。柚子放下小箩筐，整了整衣服和辫子，院子里那几只白鹅正跑过来抢食碎麦，被柚子赶了回去。

        “柚子，来见过陈叔。”柚子前脚刚刚踏进大门，柚子老爹就迫不及待喊道。

        柚子急忙赶上前去打招呼。陈叔是位莫约五十几岁的中年人，比柚子老爹老，国字脸上留下很多小坑点，一看就知道是一张经历许多风霜和苦难的脸。脸下面是一张厚嘴唇的大嘴巴，微微张开，配合着那一双似笑非笑的黑眼睛，好像有许多话要说，但又说不出来的样子。头上留着平整而略显斑白的一撮平头。整个人楞坐在对面，面带微笑，又略带一些莫名其妙的尴尬表情。

       “老哥，来！”柚子老爹频频举杯，略带醉意的脸总是笑眯眯，自始至终嘴里总是重复一句话：“感谢当年老哥的帮助啊，我一直记得。”

       “举手之劳，举手之劳...”陈叔一边举杯回敬一边谦卑的说，从头到尾也都是面带微笑又略带些许的不安和不知所措的表情。

        柚子一头雾水在一旁低头吃饭，完全搞不懂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从他们的谈话中知道陈叔曾经帮助过老爷子，而老爷子为了答谢，特地今天搞了一次隆重的全家答谢恩人集餐。有好几次她都想插话问个明白，可是每次总是欲言又止。而且柚子老妈也是在一旁安静坐着，听他们两个说话，一脸开心而郑重的样子。搞得柚子更加觉得不安和压抑。

         柚子老爹和陈叔喝了很多酒，中间还让柚子去打了一回酒。直到后来陈叔说是下午还有点急事。柚子老爹才不得不让陈叔离开。柚子老爹已经醉意浓浓，口齿已经不清，吐字总是模模糊糊，但是来来回回还是哪些话。自己已经摇摇晃晃了，还说要送送陈叔。他扶着陈叔，到后来是陈叔扶着他。两个人摇摇晃晃走出了院子。柚子和柚子老妈也都一起出了。柚子老妈接过那醉意朦胧的老爷子。陈叔骑着那辆早上骑来的已经破旧得好像要散架似的自行车走了。目送陈叔走后柚子老妈扶着老爷子回去睡觉。

         “妈，那陈叔是干什么的，怎么把爹弄成这样。”柚子一边收拾着桌面，一边问从屋子里走出来的老妈问。这个问题她已经憋得好久了，看见老妈从屋子里出来迫不及待得像个小婴儿饿了看见母亲的奶头一样急切。

        “哦，这陈叔啊，给过我们一捆铁木。是我们的恩人啊。”柚子老妈一边帮着收拾一边面带笑容意味深长的回答。

         “一捆铁木？”柚子突然觉得更加迷惑。

         “对，十几年前，我们家里很穷。记得你出生的那年天气很冷，我们这里突发下起了一场大雪。那几天我们的老屋漏了个大洞，家里的柴火也没有了。你爸就去村里借东西，可是没有人愿意借，说是我们家里穷，还不起。”柚子老妈说到这里，嘴唇突然抽动一下，脸也沉了下来，她稍微停顿一下，然后定了定神继续说，“就在这个时候，陈叔挑着一旦铁木柴到街上去卖，路经我们的家门口，你爹就拦着陈叔说要他帮帮忙，把家里的情况说了一下。陈叔听完后二话没说，就把其中一捆铁木给了我们。自己留着一捆，说是自己家里也刚刚有孩子出生，要拿到街上去换点粮食才行。你爹很过意不去，但还是留下了那捆铁木。”柚子老妈说到这里，又停住了手里的活，语气顿了顿，脸上又露出几分沉重和感恩的表情，定了定神又继续说，“后来你老爹用几根铁木和麦子杆堵住了那个漏洞，把剩下的铁木生火取暖。你当时还没满月，如果没有那捆铁木，我想很可能你就会被冻伤或者冻死了。”柚子老妈说完脸上变得严肃起来，然后拿着碗筷走进厨房。柚子一边擦着桌子一边静静听着，整个人像听傻了一样，木木的，手机械的来回擦着桌子。

        “现在你知道今天你爹这样子了吧？”柚子老妈洗好了碗筷，从厨房出来帮忙收拾桌椅。从她那轻松略带一些微笑的脸上知道她心情放松了很多。

        “怎么十几年来我没听你和爹说过。”柚子看见老妈从厨房出来终于回过神来，脸上带有几分疑惑继续问道。

         “从那天以后我们就没见过陈叔，今天你爹在路上偶然见到的，一眼就认出是当年帮忙我们的那个人。”柚子老妈继续说。

         “原来是这样啊。”柚子愣愣的表情终于舒缓了许多，一直是一头雾水现在终于豁然开朗。突然间觉得那个平日里闷声闷气的总是一脸严肃的样子的老爷子现在变得更加可爱可敬了。这餐饭也给柚子上了一节在学校里学不到的非常珍贵的课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