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不不不不不不热
故乡的云像是遗传了故乡一样,千姿百态,四季分明,立于狂野的北国,飘向未知的南方。
从小就喜欢看云,白的纯粹,美的心醉,也喜欢看像云一样漂泊的人,一去无归。
只是那时还不解,云是人的化身,人是云的依托,云渡了人,人妒着云。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骊山下,马嵬坡,华清池中,杨贵妃与唐玄宗的爱情余温尚存,像是太阳的余温氲着广阔的大地。
七八岁的光景,趁着光亮的清晨,找片嫩绿的草地,清出一人的大小,仰面躺下,看满天的流云飘忽不定,南来北往,像极了明暗间我的心情。
微风拂过面颊,粉蝶略过头顶,太阳藏在了云后,大地也还温热。就这样静静看一会,眯一会,遐思一会,恍惚间倘若遗世独立。
一群飞鸟在清晨的烟柱中冲天而上,晨曦洒在了它们的羽毛上、翅膀上,波光粼粼,十分耀眼,像水中的鱼一样随风飘散着远去。
有时候的云软的不像话,像个浣洗梳妆过后的南方女子,软语温存;有时候的云棱角分明,像个铁骨铮铮的男子,顶天立地。
我那时以为太阳会动,它像个调皮的孩子,追着云朵满天跑。一会抓住了这团,一会又飞奔着超过了那团。只是我悲它跑来跑去,都逃不脱天空的胸怀,它那么大。
也是在学了那篇《看云识天气》之后,才知道,云不仅是有形状的,也是有意义的,至少可以在千变万化的更迭中揭示着天气的阴晴。
茶余饭后,抬头看了云,农人们便心中有数,是晴是雨便估的八九不离十,遇雨则伏,晴时则出。那时候也还没有天气预报。
云中带雨,便是阴天,一朵朵黑云接着日头,天也忽然变了脸,一阵阴沉。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一阵狂打,打在秸秆上,打在树枝上,也打在农人的心上。
但别担心,他们早已归去,在屋里看着这雨送来的丰收,心上乐开了花。
我见过大团大团的云低沉在头顶上,白的像棉花一样,软的像绵羊一样,仿佛只一伸手,便可撕一块下来,香甜濡润,入口即化。
这样的云,多半是在夏天,晴朗的晌午,草地绿的像化掉的森林。那时的天,也是一尘不染的湛蓝,堪比高原上的西藏,就让人不由得虔诚,双手合十。
我也见过缕缕细碎的云丝,那是在金秋,凉风将云团吹得漫天飞舞,像春天的柳絮,像夏天的冰雾,风卷残云,倏倏落个不停。
这样的天,是淡蓝的,高高的与世隔绝,抬头时,头顶也开阔了不少。可是那一伸手的距离,就再也没有了,像是遥不可及的你。
有时候我寻觅好久,也不见云的踪影,只有清一色的灰色。大概是被天空镀上了一抹蓝,我想,云与天空融为一体,相互中和。这时候的天气,也无风雨也无晴。
后来在夜晚看云,月上枝头,星子低垂,月亮静静散着银光,边上的云却走的飞快。像是河中的水一样,穿月而过,不留痕迹,却在天上演着一出不动声色的皮影戏。
这时我才知道,会动的是云。在白日里调戏太阳的是它,在夜晚挑逗月亮的也是它,喔,这多情的云。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娟秀的正楷眉清目秀,粉色的信笺花香四溢,云中谁寄锦书来?
云在天上漂,人在云下走。云上是极乐净土,云下是人间烟火;云上是风花雪月,云下是风雨飘摇;云上是资源共享,云下是固步自封。
云有根吗,有吧,云的根便是那田中的耕牛,那陇上的庄稼,那抬头仰望的农民。云像是农人放起来的风筝,只一根线,便牢牢牵在手里。
扼青山,锁白云,八千里路云和月,擒沧海,震五洲,三十功名尘与土。
人们以为是自己握住了自由,其实是被流云抽去了灵魂。云无法渡人,人不用妒云,终究不过是一场萍水相逢的刹那芳华。
我看着天上的云,云看着地上的我。我以为是日在动,是月在动,是云在动,后来才知道,是我的心在动。
卿住岭南,我住江北,我想把这一捧流云拈在花中,封在四季,藏在心头,让鱼传尺素,驿寄流云,送去给卿做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