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有个朋友在微信里要问来我们银行贷款的利率是多少,然后顺便提及我在家疗伤的事儿,他的第一反应是: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会运气这么差。如果是面对面,可能我会一脸呆滞。心里愣了一会儿,不是因为他这么说,而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经历是要用“运气这么差”这五个字来形容。
时间回到9月13号晚六点,老弟打电话回家,台风天学校放假要人去接。赶鸭子上架般地被叫去接他。路过红绿灯拐弯的时候,有一个少年,长得并不帅,现在想想还很可气,干嘛摩托车横在路中间要走不走的样子,还横行!就在我以为他不出来的时候,加快了速度,然后他又要出来,我急刹车的瞬间,咦,电动车不受控制了,要翻车了,心想啊好可怕,然后我就摔了,腿压在车底下,下巴直接磕下去,当场就爬不起来瘫坐在马路上,第一个想法竟然是:我明天没办法去工作了,要给主任请假,这是得请假多久,应该很快就好了吧!当时的我还没有意识到,会那么严重,我以为骨头跟我的意志一样强大到觉得一会儿就好了。
这是一个运气这么差的姑娘摔倒的过程。突然想到网上很流行的一句话:爱笑的女孩运气不会太差。当下觉得这句是屁话,在8月份参加今年银行岗前培训的时候,我记得有小伙伴跟我说过:你每天都笑得跟傻逼似的。其实爱笑的女孩,不是运气不会太差,而是她从来不会往坏处想问题,毕竟在她的世界里,生活总是盛装入席,夹杂着美好温暖。
周转在医院里,后来一路车程到175医院,联系了医生直接去了骨科,躺在推车上的时候,我还在旁边跟弟弟开玩笑说,你觉得刚刚那个医生帅不帅,他好像是实习的,看起来还可以,后来等医生摘了口罩我又补充了一句,真跟你说的一样,确实不咋滴。那会我还在笑!还有心思开玩笑。
夜渐渐深了,被告知没有病床,只能在走廊躺着。我怎么洗澡,怎么上卫生间,灯这么亮怎么睡觉,人这么多这么吵,没有安全感,医院的被子好脏···之类的问题云云,在这些方面我还是很龟毛,很无法接受,可是我一句都不敢跟家里人抱怨,知道说了也不能改变什么,得忍。所以后面几天会背着医生偷偷让人扶着去卫生间,背着医生告诉她我排便很正常。比起腿上的伤带来的神经上的痛觉,这些好像都还是可以接受的。
第一天晚上睡觉那是彻夜难眠。恍惚间仿佛摔倒是梦中发生的事,理智又很容易把我拉回现实,狠狠敲我脑袋告诉我:这是你真实遇到的,你要去解决这件事。前两三天给自己做了好多心理工作,尽管还是会伴着彻夜的疼痛觉得不该这样,包在被子里流下的尽是委屈,又不敢吭声,从来都是见不得别人看我哭。腿不能动,姿势觉得不对,左翻翻,右躺躺,又觉得腿垫着不舒服,坐起来把腿抬起来放下,没一会又坐起来把腿垫起来,就着么辗转着,可能到了深夜两三点,才睡着。凌晨被护士叫起来抽血,带上属于我的病人手环,又一次在心里坐实了我成为一名病人的事实。此生第一回住院,很多人都知道我不爱医院这消毒水味道,从来打针都是转过头,不疼也得咬牙皱眉。
第二天拍片做一些七七八八的检查,心血管心电图核磁共振···上上下下折腾得腿真的很疼很疼。好在不用在呆在走廊了,至少有了个人空间,还有输了止痛液,后来迷恋上了让我神经麻木的止痛液。每天都还要打手臂针,上午晚上各一次。
左胫骨平台粉碎性骨折。后来几天,打了石膏,对止痛液反应过度,呕吐吃不下,医院这个地方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对,开始有点点爱了。因为它能让我不痛。被告知手术,其实有点紧张,前一天晚上发了微博,配上一张图片,里面的配字是:孩子们就是这样对付恐惧,他们睡觉。但心里又更希望这天早点到来,总是要经历的,还不如快点让我摆脱。
那天,饿着肚子到了中午十一点,手术车推上来,七大姑八大姨都赶来,病房里还是挺热闹的,躺在推车上电梯从十楼到三楼,一层一层往下,我就心里安慰自己不怕,有麻醉呢,但还是想,医生会让我睡着还是让我体验他用刀子在割开我腿的那种感觉,就算没有感觉,还是会有点痛吧,后来,推进去了,里面好多间手术室,冷气调得好低,还好被子够厚。停在手术室门口,麻醉师给我换了留置针,说是手术输液速度比较快,我手上的留置针管子比较细支撑不了,好吧,右手手肘又疼了一次。不过这个点滴的速度快到让我可以感受到手肘上灌进去的冰凉,又一种打针的体验。推到手术台,我问医生,麻醉疼不疼,其实我就是想要个人跟我说话,后来麻醉师在我脊梁骨上处打了半身麻醉,药效真好,一下子腿就麻了,带着麻醉的腿啪地一声被甩在手术台上的时候,瞬间发出的声音跟在菜市场猪被抬到桌子上切是一样的,对,我被抬起来甩在手术台上的时候就觉得我是那只猪,半身麻木,自己完全使不上力全靠别人抬难道有比猪更贴切的比喻嘛。后来医生帮我盖好被子,感觉上半身在抖,我真的没有紧张,后来想想是麻醉下去身体的本能反应吧,当时还一股脑安慰自己别紧张,还一阵一阵地深呼吸,可是并没有用啊,我怎么还是在抖,后来,我慢慢失去知觉······直到手术结束我醒来,被带回病房,想的是终于过去了。其实真正的噩梦才刚开始。
我不知道麻醉过后的我是怎么过来的,只知道那三天,基本在昏迷,靠着仅剩的一点意志力对身边的人和来看我的朋友微笑睁眼示意一下表示欢迎,然后就继续闭眼了,手上一把镇痛棒,头上一袋止痛液,消炎液,耳边贴着镇痛贴,还是很痛,腿上有一个差不多有300毫升的塑料瓶不停地流着血水,一天一瓶地换了两三天。其实病人最怕被问到痛不痛,除了本身是一句废话之外,还会引发身体里的不安分因素,觉得疼得特委屈之类的。唯一一次,在爸爸妈妈舅舅阿姨面前哭,是那天晚上舅妈打电话过来问:疼不疼,再也抑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终于让泪腺决堤,可是阿姨一直让我不要哭,听到妈妈跟着哭之后,没有一分钟,确切来说半分钟吧,停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好像舒服一点了。
那几天,打点滴在睡觉,没有点滴在忍疼,有时候也并不是那么疼,但是因为身体保持那个姿势躺久了不舒服,会整个人很烦躁,医生也无法告诉你是什么情况,整夜不消停地找护士,后来吃了止痛药,再给你个安眠的药,后来,就这么过去了。白天伤口除了换药也不需要拆线什么鬼的,术后第四天就被抬着出院。就这么暂时结束了在医院的生活。
一片钢板,四根钢钉,现在在我的身体里,要伴着我生活一年,说是估计被安置在骨膜里,那儿附近没有神经,所以我感受不到它们的存在,但确确实实是,它们要跟我成为朋友一起共度一年的青春,既然大家是朋友,甚至是融进血液里的亲情,那就善待彼此吧,但我更想说,请你们善待我!
这是关乎这件事。
温暖的,是关乎人。
有 那么几个人,三不五四地跑来看我。还有那么从“远方”来的朋友。闲时来陪我聊聊。人的感觉很奇妙,委屈的事儿总想跟身边的人说,又害怕好朋友看到自己这么憔悴的一面,有些人有说,有些人没说,也有些听别人说,不想有过多的担心。能陪我聊聊天,就觉得在医院这种地方还是多少有点温暖。
有些人常来,我有时笑脸相迎,有时候却是皱眉闭眼。有个人,在妈妈忙着离开的那天,她,端水,给我毛巾擦身子,洗澡,帮我换衣服,洗换下来的衣服,她照顾了我一整个晚上。几乎风雨无阻每天都来报到,一大袋姨妈巾都是她买的。有个姐姐说:你们感情真好。是啊,算一算时间,我们有十年了。碰巧她在,我也在。
有些人从比较远的地方赶来,就为了那两三个小时的相处时间,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聚会,一样还是说说笑笑。有些人三不五四来,看看我还好,他们就放心了。有些人意料之外地赶来,记得那会医生给我打石膏腿没给我抓好,摔下来的时候我疼得大叫一声,我也听到了另一声不是我的尖叫。还有人,我以为此生不会再相见,很像偶像剧里的剧情,但还是让我遇到了,能再次平静地聊天,是我们对往事最好的安放,亲人吧,就算不见面,没有任何联系方式,还是希望对方过得好。不是医院的见面,也有一波人,从漳州的各个地方来,还有从福州来······一点点来自每一个人的,每一个细节,真的都让我超感动。
在送你一颗子弹里面看到这样一句话:如果要给美好的人生一个定义,那就是惬意。如果要给惬意一个定义,那就是三五知己,谈笑风生。
感恩身边有这么一群人,不管是相识十年之久,或是相识几年、几个月,甚至是相识几天的工作伙伴,我的心里没有一刻不是在跟你们说谢谢!只是没有开口,没有客气。生命中有你们的感觉,比吃了蜜糖还甜,融进血液里,记在心里。
常在想,生命的意义对于我来说,会是什么。没有比现在更珍惜活着。晒晒太阳的日子,出去走走的日子,24岁的这一年,我曾经为了工作彷徨,读书、准备笔试、面试、参加校园招聘、公务员选调生,那些日子,有大家一起学习的温暖,也有一个人住在宿舍的惶恐,有通过笔试面试接到offer的喜悦,也有成绩落榜的忧伤,有做练习带来的成就感,也有恍惚间感觉自己一无所有的失意。记得已经签约完邮储还在学校读书的时候,3月底,有一次在自习室无意间看到一些消息,瞬间头脑紧绷跑到走廊捂着脸,生怕别人看到我不堪的模样,后来消化了情绪还是回到座位上。那些等待的日子、努力的日子、受冻的日子、一个人住宿舍楼的日子、怕黑的日子、失眠的日子······后来想明白了,一切都会是最好的安排。
如果说,24岁的生命就好像在坐过上车,那么应该是这样的,有成绩落榜石沉大海的低谷,有接到银行签约的缓升,有不甘再次学习依旧求而不得的下坠,有岗前培训肯定自己努力的高潮,有摔伤手术休养三个月的低谷······
这即将过去的三个月里,多少带有病人的情绪,见不得外面的美好世界,把能做的在家里做的事情都做了,后来还得了一种叫眩晕症的东西,当全世界都在360度转的时候,那种感觉该我带来的不安比手术还可怕,有清醒的意识去看镇定的世界是多么幸福。现在,我想要去工作,想回母校,想计划明年的年假去台湾,想去见见想见的人,想做一切不在家里不在被窝做的事情。琐碎的事都已不再那么重要,还活着,任何时刻都应该被珍贵。
没有伤害,就是这一生最大的祈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