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 兑下坎上

《序卦传》说:“涣者离也。物不可以终离,故受之以节。”事物既已离散,就要有所节制,不可能永久离散下去,所以涣卦之后次之以节卦。节之义为何?《杂卦传》说“节止也”,也说“艮止也”。那么节之止与艮之止有何区别?

孔颖达说:“节者,制度之名,节止之义。”朱熹说:“节,有限而止也。”可见节之止,是一种限制,使事物不至于发展太过,适可而止。艮之止,是静止不动的止,它要求人们该动则动,不该动则止,即根本不动。

艮之止回答的是人们的行为选择问题,即强调人们知道什么事当行重要,知道什么事当止更重要。而节之止回答的是人们的行为控制问题,即告诫人们明白,纵然是当行的事情,也要有一个限度,不宜过分,即适可而止。节之为卦泽上有水,泽中已有水,泽上又有水,泽之容有限,水满则不容,正是有节之象,故名曰节。

节，亨。苦节不可贞。

卦辞分两层,“节亨”是一层,“苦节不可贞”又是一层。不该做的事,根本不应当去做,所以不存在节的问题。只有当做的事,即好事,才有节的问题。当做的事,好事,但做的不够,还处在不及的状态,这也不存在节的问题。做的是当做的好事,而且已经做到相当充分的程度,却又善于节制,适可而止,不使过分,这就是节。做事能做到这种地步,亨是没有疑问的。

然而问题往往就出在这个节上,古今中外不乏节而失节的教训。节本身也有个节的问题。节最易过,过度的节也就同根本无节一样了。节之过是苦节,苦节不可贞。贞在此是长久的意思。苦节不可长久。苦节如果长久,不仅不能亨,还要出大问题。

《彖》曰:节亨,刚柔分而刚得中。苦节不可贞,其道穷也。说以行险,当位以节,中正以通。天地节而四时成,节以制度,不伤财，不害民。

“节享,刚柔分而刚得中”。节,节制也。节制自有亨通之义,事情有节制,就能够亨通。又全卦刚柔均匀,而且刚得中而不过,也所以能节,所以能亨。从全卦看,刚柔相济,一张一弛,适当匀称。从上下二体看,九二、九五得中,则不失之过和不及,是合时宜的。由此以制数度而隆杀皆中,节卦之所以亨也。这是以卦体释卦辞。

“苦节不可贞,其道穷也”。节贵乎中,节若能够处中,就亨。亨与穷相对应。节若不能处中,即节过了头,就变成苦节了。苦节是失度的节,过中的节。苦节与无节同样有害。苦节不可能长久,因为它的道是穷的,穷必变,变则通。苦节是没有前途的,它必然要变,或者变苦节为适中的节,或者走向毁灭。

“说以行险,当位以节,中正以通”。“说以行险”,是就卦体言。“当位以节,中正以通”则专指九五一爻。节之为卦兑下坎上,故有“说以行险”之象。所谓险,是讲节的,节免不了有阻碍难通的问题。所谓说,是讲亨的,节而可以说,说明节的安稳自如,顺畅亨通。说以行险,节而能亨,不是苦节。

“当位以节,中正以通”,再从九五这一爻的特点进一步阐释节亨之义。当位,是以九五之位言。九五居尊位,有能节天下国家之势。中正,是以九五之德言。九五以阳居阳,居中得正,能通天下之志。就全卦看,说以行险,就九五一爻看,居尊位得中正,都说明节卦能够说而不苦,通而不穷,也就是说,能够节亨。

“天地节而四时成,节以制度,不伤财,不害民”。以下是孔子解释完卦辞之后的体会和发挥。认为人类社会有节,自然界也有节,有节是天地人都有的普遍规律。社会的节是根据天地节而来的。天地节,即是刚之节柔,柔之节刚。刚柔相节而生成春夏秋冬四时。冬不可无限长,要由春来节制它,使它适可而止,这是刚节柔。夏也不可无限长,要由秋来节制它,使它适可而止,这是柔节刚。如果天地无节,则大冬大夏而已,哪里还有四时!

此曰“天地节而四时成”,革《彖传》则说“天地革而四时成”,只差一个字。二卦虽都讲四时成,都讲天地,但侧重点不同。节谓限止,革谓改易。天地节是说后边的季节限止前边的季节,故成春夏秋冬。天地革的结果也成春夏秋冬,但革的意思是说后边的季节革易前边的季节而加以取代。古人认为自然界的规律与人世间的规律是一样的,自然界有什么规律,人世间就有什么规律。人世间的规律可以

在自然界寻得根据,自然界的规律也可以在人世间找到它的影响。

自然界有“天地节而四时成”,人世间就有“节以制度,不伤财,不害民”。这三句话讲的是国家财政支出收入的问题。国家要量入为出,节制花钱。节制的办法是制定适当的制度,用制度保证花钱合理。国家花钱如果没有制度节约,就要伤财,伤财就要加重人民负担,也就要害民。伤财和害民总是相联系的,所以孔子讲“节用而爱人”。

《象》曰:泽上有水,节。君子以制数度,议德行。

泽是潴水之陂,周围必有防堤加以控制,使水不至于流溢。泽之容水量有限度,超过限度就要溢出。有限度就是节,故泽上有水为节。君子观了泽上有水的节象,乃制数度,议德行。数,一十百千万。度,分寸尺丈引。制数度,依人的尊卑贵贱等级制定所用宫室、冠服、车旗、器用等的多少大小亦即制定礼数等差。德,藏于内心为德。行,表现于外为行。议德行,考察论定人的思想表现是否中节合礼,是否无过不及,然后任用之,使皆得其宜。

初九,不出户庭,无咎。

户庭,户外之庭。不出户庭,呆在家中不动,什么地方也不去,什么人也不接触,什么事情也不干,绝对的慎言慎行。这样做,当然是无咎的。初九为什么能够慎言慎行竟至于“不出户庭”呢?因为初九阳刚在下,居得其正,当节之初,恰是知节能止的人处在节初当止之时,故不出户庭无咎。

《象》曰:不出户庭,知通塞也。

通塞即节制,知通塞即知节。节既不是一味的通,也不是一味的塞。当通之时通,当塞之时塞,可谓知节。初九处于节之始,是当塞的时候。当塞之时而不出户庭,是谓知塞。知塞而云知通塞,这是为什么?这是因为当节之时通塞不可一定。当塞知塞谓知通塞,当通知通亦谓知通塞,犹今语知深浅,知好歹,知凉热一样。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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