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步的公园里有标准的自行车赛道,跑步时,每每看到风驰电掣的骑者神气活现地一掠而过,便想,哼,到周末我也要来骑自行车。可是,这愿一发便是多少年,始终没来过。今天下午,一拉抽屉,多年前在公园办的西海岸骑行卡映入眼帘,心下一动,我要去骑自行车。
这念头一起,手里的文章还没写完就草草结束掉。武装一番出了门。车开到进公园的那条路上,不经意一抬头,掉光叶子的枝枝杈杈间闪着一个大而圆的球,边缘黄中间桔红,活活一大枚汪曾祺笔下高邮湖的咸鸭蛋黄,原来是邂逅了美不胜收的落日。我赶紧把车泊了,再望向落日,几秒的工夫,竟有五分之一落入湾里了,心里一急,帽子手套拿在手里,来不及戴,就往水边跑,这又几秒工夫,落日一半没了,打开手机开始拍照,镜头倒底不如眼睛啊,美丽的夕阳看上去只是黯淡遥远的半个红点了,黯然拍了两张,到停车处,取了一辆看上去还算新的自行车。想起当年在峨眉山等日出,默立一个多小时才见到矜持的太阳小姐轻轻跃出云海,这落起来为何如此孟浪,倒仿佛一个着急回家吃饭的少年郎了。
自行车推在手里,十分生疏,距离上次骑车,没有十年也有八年了。别别扭扭骑上去,拐到自行车道,车头东摇西晃,忽见前面零散走来几个人,还有一个小宝宝摇摇晃晃蛇行着,心下慌乱,想要不要先下来,推过去这一段。谁知,没骑几十米,熟悉的感觉回来,方向可以控制地很好,信心陡增,哈哈,少年时多少年的功力不是浪得虚名的。
不由得回想起小时候,学骑自行车,迷恋万分,常常摔得眼冒金星,犹不放弃,天天等着小叔叔放学回来,破自行车往家一放,我便一溜烟地推走了。有一次和小燕表姐去她姥姥家,她骑车我坐车,我俩都刚学会骑,一路歪歪扭扭惊险地往前挣扎,忽然面前横出一条大水沟,以前农村浇庄稼常常要在正常行走的路上培出一条沟来让水通过,小燕还处在骑车会上不会下的状态,我俩紧张绝望地看着自行车兀自往前走,脑子一片空白,想象着自行车如何冲入水沟,陷进水里,我俩如何被自行车抛到地上还是甩进水中,所谓的急中生智,一定就是这样的: 小燕在车到水沟的刹那,学会了下车,她成功地跳下来,把自行车停在了水沟边上,我俩惊骇之余,抚掌大笑。如今想起这一幕,心里至悲至痛,因为小燕表姐很多很多年前,就去世了,之后好多年,我的梦中,是她最频繁到来的地方,在梦中我和她或者头挨头一块儿看《莫愁女》,或者肩并肩一块儿去拔我们叫DA GANG的一种甜甜的野草。直到最近几年,我才不梦到她了。
有关骑自行车的另一个难忘场景是我在聊城读书那一年,每逢周末我会去大姨家,周一再和表弟一起骑自行车回学校。每当走到那个大十字路口,面对潮水般四面八方涌到中间的自行车,我都惊慌失措,左拐时,必然大叫表弟,让他在前面骑,我紧紧地跟着他,一路险象环生,跟别的车几乎贴身而行,成功骑过那个路口,我才能长吁一口气,心头的重担才算卸下。如此想来,我现在多年不忘的技能多半跟那时候的历练有关呢。
边想边骑,倒是骑车快呢,不足半小时已骑到南端,惊见挨着湾的那一边,蜿蜒起一条几十米的巨型锈绿色钢铁飘带,飘带共5根,上面四根布满游鱼,下面一根绘着五线谱和音符。一个大牌子躺在飘带前面,写“山海知音”四个大字。我气恨交加,公园落成以来,这已经是第四轮被丑陋的人工东西所戕害了。第一次,大量黑色的大大小小的射灯被装到草坪上,大树下,灌木丛里,一到傍晚便开始发出惨白的光,有时我早上7点钟跑步,草丛里还透出莹莹的灯光,看一次气一次。第二次,那一片片开放的春夏开出洁白雏菊的地带忽然就被暗绿色的铁栏杆给圈上了,想拍张照片都得跨越到栏杆里去。第三次,一片大房子突然就在几个巨型脚手架下徐徐立起来了,叫什么自然博物馆。第四次,就是这个大飘带。我在想,这一个个决定都是谁做的呢?倘若是那些官员,他们是经常到国外考察的,他们难道没注意到欧洲的所有公园都没有围栏,任人亲近,埃菲尔铁塔所在的战神公园连道路都没硬化,每一寸都是泥土地,人家就能知道最大化的保持自然景观,我们为啥总要花巨资去打造那些丑陋的东西去破坏自然呢。恨铁不成钢。我不敢想这个美丽的湿地公园以后还会迎来怎样的伤害。
天色已晚,赶紧往回骑,到停车地点,正好一小时,把车停好,除了感到手臂有一点点酸痛,整体感觉良好,比跑步轻松太多太多。
那年去西北玩,到青海湖正赶上国际环青海湖百公里自行车赛,看着那飒爽的车手,心里十分向往,思忖回家后也买辆自行车骑着玩儿。如今,这念头又回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