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休怕成为慈爱的人

我们应当自觉承认，在我们的学校教育里，有许许多多昏沉的不文明现象，有时甚至是野蛮现象。这首先是忘却了一个最简单和最明智的真理：育人先育心。再由人的精神财富外化而来的和谐的交响乐中，最微妙最温柔的旋律当属于人的心灵。在我看来情感教育中的不文明现象，是经常导致悲惨结局的最大灾难之一。教师习惯于恫吓、拍桌子和神经质的提高呵斥的调门，学生一连五六个小时处在不正常的惶恐状态中，只此一件，就已经是一种威胁——不仅威胁着身体健康，而且威胁着道德发展。神经紧张会使儿童心绪烦躁，心灵粗俗，并导致如下结果：他们的心对说话的通常语调不再有反应，而有反应的仅是更有力和更强烈的手段——恫吓、拍桌子、威胁。正如我们所见，这种不能容忍的教育不文明现象，是以学生的因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受到的极大折磨为代价的。

呵斥、神经紧张，把教师领进了一条教育无力的死胡同。在这里，发生的最糟糕和最可怕的现象：学校，按其天性而言应是仁慈和人道的圣地，是修身养性与充满最微妙、最高尚的人类情感的圣殿。而现在，不管听起来多么奇怪，事实上学校有时却成了专横跋扈和没有公道的场所。教师对依他看来是故意破坏纪律、存心制造麻烦的学生束手无策，于是就求助于“激烈”手段——惩罚。这个词之前我想过不止一个钟头，但专横和不公，确实经常表现为对儿童心灵、意志、思想和感情采取的暴虐方式。而在不公的惩罚、强权和专横等“激烈”手段开始的地方，教师的身份便就此了结，继而出现的是儿童仇视的监察身份。……这种人感觉不到自己学生的血肉之心，他们接触学生的心时用的是生锈的锯子，而不是释痛消愁的活命水，只有这活命水才能治病救人，不让她失节堕落和凶狠残酷。

但我仍要痛切的说，不少生活悲剧，很大一个百分比，还不得不归之于昏沉的教育不文明现象。

我们教育的人，不管他是个多么“没有希望”和“不可救药”的钉子学生，他的心灵里也总有点滴的优点，假如我连这点滴的优点也不相信，那么教育对我便成了不堪承受的重荷，而对我教育的人而言变成了一种折磨。若是一个医生走进病房对一个重病号说：“您的病没有希望了，不值得医治了，您可以订购一口棺材。”对于这样的医生，你们会怎样想呢？这个医生的冷酷一定会受到社会舆论的严厉谴责，而且她未必能在医院里继续工作下去。在学校里，也可见这类似的情景。……这就是说，一颗温柔和敏感的心，已经受过这种精神皮带的多次抽打，以至整个生命体中最敏感的心肌组织，变成了磨满老茧的最僵硬的组织，无论是对惩罚，无论是对善良的话语，已麻木不仁、敬谢不敏了。

唯有慈爱才是有奇效的精神力量，它能保护儿童的心灵免遭粗俗和凶狠、冷漠和残忍的侵蚀，它能防止在最微妙的方面接触人的心灵时，采取麻木不仁的态度，而首先是防止对善良、慈爱、诚挚的话语采取这种态度。这是我的教育信念的基础。但我一千次的相信：引发儿童内心的邪恶的不是慈爱，而纯粹是成年人的粗暴，冷漠和严酷。至于那种骑在成年人脖子上拉屎，厚颜无耻，嘲弄善良和慈爱的人，他们并不懂得真正的善良和慈爱，他们的心已经磨出老茧，变得俗不可耐了。慈爱——不是骄纵，不是娃娃腔的咿呀之语。这是仁慈，是共产主义教育学最实质和最核心的东西。

慈爱——这不是对人性的纵容，不是轻率的满足闲得难受的儿童随心所欲的要求。可我们谈论的是慈爱和善良，它们会使一个人高尚起来，在他的心灵里确立起尊重自己和尊重他人的情感，确立起自己的人格。

慈爱的语言，具有上百种微妙的情感色彩，只有当您热爱儿童时，才能把握得精到。正如聋子对音乐不可理喻一样，冷酷无情的人对慈爱的话语也理解不了。

用慈爱之心育人，就要培养儿童把自己作为一个值得尊敬和自豪的有用之才。从童年起保护好敏锐的感觉、良心和心灵的纯洁，不使心灵迟钝、凶狠、残忍，不让它变得干涩，生硬、呆滞、麻木——这是我的教育信念的最主要的原则之一。我奉之为理想的是：一个受过中小学教育的年满17岁的青年，他的心灵对年长同志的话语应当十分敏感，只要稍稍有点责备的意味，就能使自己感到良心有愧。我不相信哪怕有一丁点儿类似于贬低人的尊严的惩罚。这种贬低始于把儿童的缺点“公之于世”的地方，始于把儿童的隐私拿来示众的地方，始于“把心窝窝从里到外抖露出来”，当着同学展示某种不可侵犯的东西的地方。所有这些“激烈”手段都会使儿童的心灵受到侮辱和伤害，是儿童把怨恨和屈辱铭刻在心底。如果人们走向生活时怀着的是一颗麻木或凶狠的心，如果还是在学校的四壁之内他们的心就已经“饱经沧桑”“看破红尘”，我们脸上也不会有什么光彩。

我坚信，只有当集体在每一个儿童和少年身上看到的优点比毛病和缺陷高出十倍、百倍时，集体才会成为强大的教育力量。这意味着，集体教育是教师对每个学生进行的一项细致和精密的工作，是对每一颗心的细腻、慈爱、人道的接触，是对每个人过好集体生活的精心和细致入微的培训。

我千倍的相信，只有邪恶的存在才会使儿童和少年身上产生邪恶；只有善意才能使邪恶从儿童的心灵里消失。

慈爱，假如他能在人身上确立起自尊，就会具有一种奇特的性质：它能使儿童养成内心的羞耻感和良心责备感。要善于找到这样一种语言，并善于说出这样一种语言，以便即不贬低儿童，同时又能使他感到羞耻——这是培养心灵最重要的不容违背的准则之一。它产生于教师的心田，因他的感情而具有某种特殊的情调。只有当教师用心灵说话时，学生才会听到教师的心声。……语言的奇特力量，产生于教师的爱和他对人的深刻信心。对人的爱，对人的信心，形象的说，是慈爱的翅膀赖以飞翔的空气。

要用慈爱和善良去接触世界上最温柔、最敏感的物质——儿童的心灵。要保护人的人格，要使人确立对自己的尊重，要培养儿童的心灵对善与恶的细腻和敏锐的反应。就像绿叶向着太阳那样，让您的学生的心灵向着慈爱和善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