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是我见过最落魄的人。
在中国最北端,零下三十多度的风雪里,他只穿着破烂的军大衣,牛仔裤也破了几个洞,隐约看见里面的肉色,一双干净的运动鞋却是秋款的,鸟窝一样的头发,在风中凌乱着。背上的吉他跟他这身衣服极其不搭,是我喜欢的。
透过饺子店的玻璃窗,他望了好久。我猜他没钱吃饺子,于是出了门口对他说,你可以来吃,我请你。
他的喉结动了动,眼睛也一下子亮了起来,缓缓的我听见他说,故事换饺子,你觉得可以吗?
我点头,转身回去,听见他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他拿筷子的手微微抖动着,我知道,那是因为寒冷。他很快吃的吃完了一盘,眼睛里写着欲言又止,我又把我的盘子摆到了他眼前。
你要不嫌弃,可以吃我的。
他开口说,我能带走么?我的狗和我一样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我点头,跟他说,说说你的故事吧。
2
在香格里拉,有一个与事隔绝的小村庄。
阿豪从小生活在这里,每天听着鸟叫起床,开窗呼吸下新鲜的空气,看着阳光一点一点洋溢遍整个草原,便飞快的跑到草原上打滚,放着家里的马匹。
阿豪最喜欢的就是躺在草原上,用手遮着阳光,闻着泥土的芬芳小憩,这时候,他的那条拉布拉多小黑就会用舌头一下一下舔着他的脸,他用手一搂,整个狗都到了怀里。他想,这就是幸福的感觉吧。
日子飞快如流水,香格里拉的旅游业发展起来,这个小村子也沾了光,慢慢的有一些游人来到这里寻找天堂。
在阿豪18岁那年,他像往常一样,开窗,却看见他这一生能想象出得最美得场景。
有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姑娘,抱着吉他,坐在草原上,弹着他不知名的曲子,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将她披肩的秀发渡成金黄色。那一刻,阿豪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阿豪那天换了一个草原放马,他怕,打扰了这位姑娘的宁静。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每天阿豪开窗的时候,都能看见这位姑娘,慢慢的,姑娘弹的曲子他也熟记于心了。
阿豪想认识这位姑娘。
3
多亏了小黑,阿豪先让小黑去到草原上,姑娘放下了吉他,伸出手来摸小黑,脸上开出一朵金莲花。
阿豪便顺理成章的认识了这个姑娘,知道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芷柔。知道她喜欢狗和雪,还有白色。
那以后,阿豪每天都早起一点,到草原上放马,和芷柔背对背,芷柔弹着吉他,小黑在旁边吐着舌头。
芷柔的头发被风吹到阿豪的脸上,淡淡的茉莉香,和脸上痒痒的感觉,他想,这就是喜欢吧。
4
阿豪决定表白,他托人从村外买来了9999朵玫瑰,从凌晨两点一直忙到六点,当芷柔到达草原的时候,看见满头大汗的阿豪站在大型的心形玫瑰花海的中央,咧着嘴对她大笑,她轻轻走到他身边,为他仔细的擦掉汗珠,轻启玉唇,可是,我想走遍中国的河山啊。
没关系,我陪你。
阿豪卖掉了家里的马和房子,他说有芷柔的地方才是家,只带走了小黑。
她说,我们一直走,走到中国最北端,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他的眼里带着笑,我一定给你一场冰雪里的旷世婚礼。
5
阿豪和芷柔一路走,他们爬过最高的山峰,走过最美的麦田,芷柔说,吉他是我唯一有的,阿豪看着她的眼睛,你是我唯一有的。
在泰山的日出里,阿豪吻了芷柔的脸。
你是这世上最美最温柔的人。芷柔轻轻的笑着,时间仿佛定格了一般。
没钱的时候,芷柔就在人潮中弹着吉他,阿豪则安静的坐在她旁边,听着熟稔于心的曲子。小黑则负责卖萌,挣来的钱,买来包子,一人一个,狗一个,倒也快乐知足。
6
他们终于走到了中国最北点,在北红村的小南瓜教堂里,阿豪给了芷柔最美的婚礼,芷柔给了阿豪最美的新娘。
在漠河最美的星空下,他们相窝在一起。
他们留在了那里,芷柔说,这一生这一世,只求一心人。
阿豪说,我们不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么。芷柔甜甜的笑着。
芷柔说,可不是一双人了呢,摸着自己的肚子,我们有个小宝宝了呢。
转眼十月,芷柔生产。
可是却遇上了最棘手的问题,难产。
因为交通闭塞,北红村只有最原始的接生婆。
芷柔用尽全身的力气,生下了一个男孩,当阿豪将男孩放在芷柔眼前的时候,芷柔用尽力气看了一眼,笑着说,像你,就永远得闭上了眼睛。
北红村突然飘起了鹅毛大雪。
阿豪悲痛难忍,带着孩子回到了香格里拉。托付给父母就没了踪迹。
7
对面的人说到这,眼睛里都是泪光,身体微微的颤抖。
他说,阿豪死了,在我来寻他的时候,他在芷柔的坟墓边上,静静的陪着她呢。他们终于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在他走出门口的时候,我听见他哽咽的声音。我就是那个长的像阿豪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