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工七区，每天都有大量的机器人被运往这里。移除了记忆芯片的各类机器人，如被催眠一样，木然地列队步入封闭的流水线。在那里，它们将逐一安装推进器和爆破装置，然后安静地回到庞大的仓储区原地待命。
三个月后，一直被单独关押的米勒也被押送到流水线上。作为唯一一个保有思维的机器人，它选择和自己的同类们一样，保持安静和沉默。
“我是七区研究所的杨璐，这个机器人还有其他用途，现在由我接管，这是我的证件！”
听到这个声音，米勒豁然转头，面前这个穿着灰色职业装，带着无边框眼睛的人，并不不是杨璐，而是罗薇。
罗薇没有理会米勒的惊愕，只是像杨璐那样冷冷地将证件取回，带着米勒若无其事地从军警面前走过。
“小薇，你伪造了证件？会被严处的！”远离军警有些距离后，米勒紧张地小声说道。
罗薇面不改色：“等他们发现的时候，我们就离开这里了。”
“我走不出去的。”米勒停下了脚步。
罗薇回过头，这才发现米勒身上安装了遥感警报仪。远处的两名军警狐疑地盯着他们，其中一个人侧过脸颊对着领麦低声说着什么，另一个人已经慢慢朝着他们走来。
罗薇拉起米勒的手：“这里离出口不远了，我们冲出去！”
米勒站在原地，平静地望着她：“小薇，能和你生活这么多年，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你瞎感慨什么那，再不跑来不及了！”罗薇用力去拉米勒，但它却一动不动。
“你必须离开这里，和罗毅在一起，他只有你了。”
罗薇红着眼圈说：“别和我提他！我哪也不去。我说过，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绝不分开！”
“拦住他们！”
十几个军警迅速聚集，冲过来将米勒和罗薇团团围住。
两名军警反挽着罗薇的胳膊，将她押解出去。罗薇一边挣扎，一边回头喊道：“等着我，米勒！我一定带你离开这里！等我——等我——”
米勒忍不住回头望向罗薇的背影，被军警的枪顶了一个趔趄，只得默默地随军警重新步入了流水线。
虽然没有记忆芯片，但米勒已经悄悄将罗薇的每一声呼唤都存储了下来。以往的每一个傍晚，等待和记录下来这些熟悉的呼唤，便是它一天中最快乐的事情。
“米勒，我回来了！”
对米勒而言，这是世界上最美的语言——是它最为珍视的加密文档，也是唯一的连罗薇也不知晓的秘密。
夜幕降临，“牢房”的门被打开，罗毅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到米勒身旁坐下。他“嘿”了一声算作打招呼，然后燃起一根香烟吸了一口，静静地望着天花板，将烟缓缓吐出。
“和香烟比起来，你更需要睡眠。”米勒关切地看着他。
罗毅淡淡地说：“没想到，这时候还会有人在意我。”
米勒有些自责地低下头：“很遗憾，我只是个机器人。”
罗毅又吐出一团烟雾：“今晚，地球上没有一个人类需要睡眠。”
米勒的目光垂了下来：“明天你们就要走了，是吗？”
罗毅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吸着烟。
米勒停了片刻，接着说道：“我看到安妮了……知道你心里不好受。”
罗毅扭头看了米勒一眼，目光停留在它的爆破装置上，道：“蠢机器……你们都是……”
米勒笑了笑：“你一定会把小薇照顾得很好。”
罗毅又叼起香烟：“我才不会管她。”
米勒摇了摇头说：“你比任何人都关心小薇，只是没有时间陪她而已。”
罗毅嗤笑：“说得好像很了解我似的。”
米勒轻声说：“你和小薇一模一样，表面的坚强都是撑出来的。”
罗毅狠狠吸了一口烟，将脸埋进浓浓的烟雾中。
“明天以后，和小薇一起好好生活，可以吗，哥哥？”
罗毅擦了下被烟熏得发痒的眼睛说道：“谁允许你这么叫我了？”烟雾散去，他瞥了米勒一眼，“只有女孩才那么叫，在人类的语言里，兄弟之间喊一声‘哥’就行了。”
米勒会心一笑，静静聆听时间的流逝，良久无言。
罗毅捻熄了指间的烟，说：“其实，你从来就没有机会和我们一起走。”
米勒的眼睑又垂了下来：“我知道。”
“机器人如果太聪明，就会被人类视作威胁。”
“这一点，现在，我也知道了……”
罗毅下意识地摸向胸前口袋里印有字母“A”的记忆芯片。
“我还有重造安妮的机会，可你不同，罗薇什么也带不走。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把你毁掉，那样我就可以毫无顾忌地把她绑上飞船。”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但我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别说这里了，只要你愿意，地球上没有一个地方能关得了你。”
米勒垂目，静静听着。
罗毅将头靠在墙壁上：“我不能让她留下，也没有办法带你走。就算她恨我一辈子，我也只能这么做。”
罗毅站起来向门口走去：“今晚我还有很多工作，没时间自责。如果你也恨我，我可能会好过一些。”
米勒忽然开口：“带她来见我吧。”
罗毅诧异地转过身来，正好迎上米勒坚定的目光。
“我可以让她心甘情愿地跟你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