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的记载是很精炼的文字,短短的不到几十字足可以演绎成一篇小小说。这段《郭淮救妻》,其中包含着太多的信息。
郭淮救妻 胡晓斌
原文:郭淮作关中都督,甚得民情,亦屡有战庸。淮妻,太尉王凌之妹,坐凌事,当并诛。使者征摄甚急,淮使戒装,克日当发。州府文武及百姓劝淮举兵,淮不许。至期遣妻,百姓号泣追呼者数万人。
行数十里,淮乃命左右追夫人还,于是文武奔驰,如徇身首之急。既至,淮与宣帝书曰:“五子哀恋,思念其母。其母既亡,则无五子。五子若殒,亦复无淮。”宣帝乃表特原淮妻。
夜,已经很深了。
“邦邦邦”,击柝声悠长而空旷地传来,若在平时,郭淮早已就寝,明天还有那么多的事要去处理,而现在,郭淮却没有一丝睡意。
案几上,两支粗如儿臂的蜡烛仍在流着滚滚的热泪,一滴又一滴,越积越多,蜡烛的底座上,已经聚集了厚厚的一大滩,那是夺目的红红的泪啊。
他年轻贤惠的妻子正坐在一旁,楚楚动人的脸上此刻也挂满了泪珠。
郭淮感到心口一阵阵发紧。浓浓的悲哀压得他简直要窒息。京城的官吏,明天就要来了。而他的妻子,太尉王凌的妹妹,因为王凌犯了帝怒,按律当斩,也被株连进去了。
他想起,当初王凌将妹妹嫁给他时对自己的重托:舍妹今后全仗阁下。而他,身为体察民情、战功赫赫的关中都督,却不能保护自己的妻子,真是太悲哀了!是啊,他郭淮面对的不是金戈铁马、旌旗猎猎的沙场决战,他面对的是朝廷!一边是朝廷,一边是情深意浓的爱妻,这,将让他如何选择?今天可能是夫妇俩最后的日子了。
“爱妻,为夫我不能违背朝廷旨意。请爱妻准备了行装,明天与京城来的官吏上路吧……”郭淮终于开了口,却又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夫君放宽心。为妻明天就要走了。只有一事相求,照顾好我们的五个孩子,没有我在身边照料,他们一定会思念成疾……”妻子也说不下去了。
郭淮想打破这重重的悲哀。他推开窗户,夜,无边的夜色一下子包围过来。
悲哀更重了。
夜风吹面,郭淮一下子冷静了许多。他想起文武官员和关中百姓的劝说:郭都督,朝廷对你太不义了。凭你占据关中,兵精粮足,与朝廷分庭抗礼又何妨?然而,他只有轻轻而果断的说了一句:“我郭淮是不会与朝廷为敌的,诸位切莫再言。”
第二天,京城的官吏风尘仆仆的赶来了。一夜未眠的郭淮不忍面对同样一夜无眠的爱妻。离别的时候到了,郭淮挥了挥手,转过脸去。
自己被押上了回京的路。一步一步,诀别了关中,诀别了挚爱的夫婿,诀别了年幼的孩子。几万百姓沿着管道一直绵延着。一时间,关中的上空阴云密布。
泪飞顿作倾盆雨。
郭淮坐在大堂上。文武百官紧张地盯着他。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郭淮觉得自己简直要崩溃了。不,不行!为什么不再做一次努力?他劝说着自己。终于,他对身边的部下说:“快,快把夫人带回来!”
一刹那,大堂上的官员们飞一般的奔了出去,一边高喊:“快,快把夫人追回来!”几十里地,只用了一刻钟的功夫。
妻子回来了。押运的官吏觳觫发抖:莫非,郭淮他……
郭淮安慰官吏:“这件事与你无关,待会请替我带封信给司马懿都督。”于是,郭淮提笔写道:“五子哀思,思念其母;其母既亡,则无五子,五子若殒,亦复无淮。”
信,送到了司马懿手中。看完了,他习惯性的捋了捋胡须,良久,才缓缓的说“郭淮,真乃有情有义的真丈夫也。”身边的人分明看见他眼中闪烁着晶莹。
魏帝看了司马懿的奏折,也沉思了良久:吾不能因此而失淮。传令,特赦了郭淮妻子。
于是,关中承平日久,直至郭淮病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