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在奥克兰同睡的时候,几乎每晚都睡不安枕的青石,在回来的第一个夜里,被玉书念叨着催眠了之后,接下来的夜里,竟然都睡得安稳了起来。
青石自己也觉得诧异,不过,他将之归结于白天里工作的疲累。开会,见人,布置工作,检查验收,既要动脑,又要动手,身心俱疲,自然就顾不上别的了。虽然是累,不过对于目前两个人不得不挤在一张床上睡的状况来说,无疑算是一件好事。
玉书其实也忙,期末的各种会议,但凡青石无法参加,或者不想参加的,大都委派玉书去,玉书叫苦不迭,他本来就随性惯了的,在会议室一坐大半天,听些理论的套路的东西,玉书很难忍住想逃出去的愿望。
“忽然觉得我很辛苦啊,师兄。”玉书半真半假地抱怨。
“哦?觉得辛苦,可以考虑去和太武师兄商量。太武师兄回来,我也可以轻松很多,只要你能代他外出张罗,我想太武师兄一定乐意。”青石毫不留情面。
“我也就是说说,师兄不用这么认真吧。”玉书苦笑,手中翻着校刊的样稿,一目十行地检查,倒是一点都没耽搁。
两个人彼此都忙,玉书也就顾不上那些小心思,相安无事,日子便过得飞快,转瞬从花开斑斓的初夏滑到了高树浓荫的盛夏里。
暑期将至。
窗外的夏虫高一声、低一声地鸣唱。玉书熄了灯,蹑手蹑脚地躺到青石身侧。夜风从窗口吹入,玉书感觉到一丝清凉。凉意是从身侧传过来的,玉书从来不知道青石的体温比他的低这么多,手臂不小心碰到手臂,肌肤莹润浸凉,仿佛碰上的是一块上好玉石,在仍有几分余热的夜里,让人格外留恋。玉书深深吸气,闭了眼睛,尽量离青石远一些,怕自己克制不住蹭上去。
半睡半醒间,玉书忽然想到,他是蹭过青石的。
那也是一个花开烂漫的夏天,玉书大四的毕业季,在这个有人高兴有人悲伤的时候,乱七八糟的感情连同多年的天真烂漫的学生生涯一同终结在酒精里。有那些即将出国去留学的,洋洋得意;有连工作还没着落的,忧心忡忡;有想着马上要海阔天空干番事业的,意气风发;还有男女朋友谈了几年,在此刻终于画上终点的,伤感失意。在这个场合里,没有哪个人能保持清醒到最后,醉人的不只是酒,还有离愁别绪。
那时,玉书考了临床心理学的研究生,虽然是跨专业,但仍然是本校。大学的四年里,他大部分的业余时间也都是在比他高了几届的青石的身边跟进跟出。毕业于他谈不上有多感伤,但在这样的时刻,就连平时没怎么说过话的女生都会过来,拍着肩膀对着干酒。于是,很少喝酒酒量一般的玉书就喝醉了。
虽然喝醉,玉书还是认得人的,中间得空他晃出了包厢,一眼就看见了研究生刚毕业没多久的太武在往另一个包厢里进。太武在的话,多半青石也是在的,他们那会儿在联合做同一个跨专业的研究课题,还算亲近。玉书连一秒犹豫都没有,摇摇晃晃地跟了进去。
太武进的包厢里也有不少人,似乎也是进行到了尾声,人们借着酒意乱哄哄地闹着,没有几个人注意到玉书的出现。他一眼就看到了青石,独自坐在那里。即使是在人群里,显得也是与众不同的,让人心安的那种。
后来的事,玉书就记不清了,等他清醒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宿舍的床上,床边坐着青石。他半个身子歪在青石的身上,喝过酒的身体仍然燥热,贴在青石身上能感受到清凉的温度,以及一种让人安心的味道。玉书不安分地蹭了几下,一直蹭到被青石推躺回床上才告一段落。再后来,青石就禁了他的酒,一直到他研究生毕业。
酒后的记忆混乱不堪,让向来记忆力出众的玉书都记不真切,而且,他没有追忆的必要,青石此刻就躺在他的旁边,头挨着头,手臂挨着手臂。玉书在梦里深深吸了一口气,鼻端满满都是那种让人安心的味道。翻了个身,玉书进入了更深沉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