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舒夏

      1

   春节临近，秦宛和大多数漂在京城却生在长在鸡犬相闻的四线小城的人们一样，做着同一件事：回家。虽然站点不同，但心情是一样的，都归心似箭。

      背上背了一个深绿的旅行包，拖着一个灰色的行李箱，里面除了自己这几天换洗的两件小衫，剩下的位置都填满了送给家人的新年礼物：老爸的SEA-GULL款手表，妈妈的兰蔻香水，爷爷的铁观音，奶奶的围巾···

      上次回家还是去年的这个时候，时间好快，来不及停下来驻足、回望，忙忙碌碌，又是一年。回家的路上，一个人望着窗外，耳朵里塞着耳机，循环着单曲《过年了》，心里暗自庆幸，还好这是回家的列车而不是开往反方向的。心里想着：什么时候回来能不再是一个人······

     还记得那年高考结束，心中向往着诗和远方的她，果断填了北京的志愿，印象里北京是个文化气息浓厚，知识信息爆炸的地方，正适合小文艺的自己，去书写诗歌和梦想。

     想着想着，手机突然一闪，“吱吱”震动，打开微信，竟是他：你在哪？

     不知怎的，此时秦宛的心像个受惊的小兔子，那个头像应该在那个位置安静了好多年了，怎么突然跳了出来，三个字明晃晃的出现在屏幕的最上方，循环移动着。

     回还是不回，心里打着小算盘。回吧，其实也没什么，不过这么多年不联系，不知道该聊什么，担心最后两个人以“呵呵”尴尬收场。若是不回，可他这几年过得还好么？一切还顺心么？

   “在回家的车上，明早到。”思来想去，又删掉了“明早到”三个字，按下“发送”，舒了口气。

  “回头，我在你身后。”还没等秦宛反应过来，有人轻轻地从后面拍了她一下，从小到大，只有他才会以这样的方式和他打招呼。

   她是被吓到了，半天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他叫杜一程，秦宛的高中同学，不，确切的说是初中同学，高中一个学校。

  “ 还有这么巧的偶遇。从背后看着像你，没想到还真是。”杜一程摘下眼镜，擦了擦上面的白雾。他是从青岛站刚上车，外面由于冷，镜片遇到车箱里的暖空气立刻结了层白雾。

   “呦，这么多年还能记得我的背影，难怪四只眼睛就是比一般人好使。”秦宛的玩笑话打破了两个人的尴尬。

   杜一程，”噗嗤“一声，笑了。在秦宛眼里，这笑容依旧那么清晰，干净。

2

     杜一程，现在生活在青岛，一名海关。秦宛，大学学的播音主持，自从毕业就没离开过北京，现在在一家电视台工作。

     两个人直到最后连”点赞“都觉得多余，也就彻底断了联系。什么嘘寒问暖，过节问候，对于她而言，有还不如没有，如果今生必定不会再有瓜葛的两个人，就不要再有任何虚假的仪式存在。

    甚至每次有关他的消息，都是从同学那里得来的。有人说，他新谈了个女朋友，再后来听说分手了，又有人说他考上了青岛的海关，成了正式的公务员，她的脑海里就浮现出高个子的他穿着深蓝色海关制服的模样，可笑的还是那么傻，那么真。

     从那以后，她的微信里也因此新增了一项有关青岛海关的关注，没想到有一次在其中的一个视频里还看到了他，有点胖了，不再像以前只是瘦瘦的大高个。她在留言处匿名写到  ”别来无恙，愿你安好。“

      她呢，大学时和高中一样，工作了又和大学毕业实习那会一样，每天打着鸡血似的上课，考证、练习普通话，播稿，也多了两个爱好：旅游和看书。她想趁着年轻自由的时光，去巴黎，去塞班，去尼泊尔，去新西兰，也想去体验跳伞，深海潜水，乘热气球，登珠穆朗玛。因为有太多想去体验的新鲜生活，让她一个来自小地方的姑娘，在竞争激烈的大城市里，不敢给自己留任何余地，只能拼命地奔跑。原以为一段感情去了，又会有新的再来，以为感情还可以像从前那样，他就在那，不用特意去寻找，不用像追求梦想和文凭那样，可是这么多年的单身生活，让她明白了：感情，若是静等他来，也许会来，但你要学会一个人挨过冬，等到春，过了夏与秋，还不知何时，他才会悄然而至。

3

      其实，在火车上那晚，他们并没有聊什么，只是问问现在彼此的工作状况，留了下电话，便各自早早地睡去。这一夜，秦宛觉着如此漫长，半夜多次醒来，擦擦眼角的泪渍，喝点水润润干渴的嗓，继续睡去。

      回家有几天了，微信的班级群里，大家开始张罗着聚会。

      猴子说，今年回不去了，他在图们守卫边疆，大家笑他，别到时候朝鲜对韩国开战，你小子扔了枪撒腿跑回来。铁子去了荷兰，公司派遣待上两年，大家说，到时候娶个荷兰姑娘，带回个混血侄子。雪儿，还在英国留学，念到博士了吧，大家说她别单着了，小心以后嫁不出去。秦宛跟她说，睁大眼睛找个知冷知热的男朋友，一个人在国外，远走他乡，对一姑娘而言，太辛苦。

     没想到，她却回：秦宛，你还说我，你不也一样。

     秦宛，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此时，哑口无言。

4

     就这样，聚会地点定在了初中学校旁的一个饭店，名字还很文艺，叫“我们食堂”。刚好想起，当年学校的食堂也叫这个名字，在这吃饭，勾起了大家很多对学生时代的回忆。

    秦宛和杜一程，默契的都来了，却分别坐在两个桌子前，似乎是在刻意回避。

      好久不见的同学们，坐在一起天南地北的聊着，一起回忆着某某的情书被老师发现后，结果被在全班朗读，笑声一片，还有男生宿舍的臭袜子，和每天晚上睡前聊着谁是班里的女神的话题，还有那年外面下着大雨，某某和某某跑到操场淋雨，羡煞了一片当时班里的学霸们，还有当年班里的某个花痴看着外班的男神谁谁谁在篮球场帅气的样子，欢呼呐喊给邻班加油而忘了给自己班加油，事后被班里的男生“唾弃'好几个月。

     有些故事，竟然当事人都不记得了，还好有这帮陪我走过青春的同学们，所以不会害怕走得太远，忘了青春里的点滴，因为总会有你们帮我重拾青春里的记忆。

     秦宛，提酒时说了这些话，眼睛湿润，显然，喝的有点多了。

     后来，不知道谁提起来的，“杜一程和秦宛当年到底在没在一起啊，上学那会可感觉你俩很好的样子，后来我听说大学那会还一起约好放假坐同一列火车回家，也一起出去旅行呢......什么情况啊你俩？"

    秦宛已经趴桌上睡着了，朦朦胧胧听到有人叫她和杜一程的名字，一下子坐了起来，“没在一起 过，只是暧昧了三年。”说完又倒在了桌子上。坐在一旁的樱子，一看秦宛真醉了，喊杜一程，“这都醉成这样了，别玩了，你帮着把宛宛送回家吧。”

  “哦，好，交给我了，放心吧，到家给你电话。”杜一程扶着秦宛，和大家告了别。

    送她回家的路上，飘起了雪，他背着她，走在夜晚的霓虹灯下，两只相依的影，一前一后，一大一小，他想起了以前也是这样背着她，“噗嗤”一声笑了。没有以前那么瘦了，背起来也没那么骨感了，现在身上长了不少肉。其实，他有很多心里话想对她说，你不知道，你以前有多任性，每次给你发短信都好久才回我，打电话想接就接，每次放假想跟你视频看看你，你都推三阻四，见了面却总想躲着我，后来和你表白了，你还以不想早恋，一心学习回绝了我，你不知道我那时候有多伤心，后来可能觉着你很讨厌我就不想联系你了。

     秦宛半睡不醒，竟从背上挣脱了下来。

     大声的呵斥他并哭着说，那你知道我的委屈么，为什么后来高中毕业再跟你表白，你却拒绝了我，我是一个女生啊，一点情面都不留给我。

     还有，当时拒绝你，我都跟你讲过了，我喜欢你，但希望两个人保持现有的状态，毕业后再恋爱，可毕业后为什么不找我了。

      还有，你那年总嘲笑我黑，还很过分的说我胸小，所以每次见你都很没自信，想躲着你，你知不知道，若是很喜欢一个人，会把自己低到尘埃里，那时，对你，我就是这样的感觉。

     两个人站在马路边，驶过一辆车，不停的按着喇叭。秦宛指着车主跳起来喊，“按什么按，没见过人吵架啊！”杜一程，赶紧在旁边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喝醉了，不好意思啊。

     他从没见过秦宛如此伤心和大发脾气的状态，心里也觉着很难受但又想想刚才她喝醉的样子，逗笑了。

    “秦宛，对不起，当年我以为你是讨厌我才躲着我的，后来拒绝你是因为当时高考考得不好，没心情谈恋爱，更何况根本不确定当时的你是不是真的爱我。”他抱着哭的都花了妆的爱了他这么多年的姑娘，觉得这些年两个人阴差阳错的错过太多彼此的生活，一想到这些年她怎样过的他竟一无所知，心里难受极了。

    第一次，为一个女孩落泪。

5

   还在被窝里的秦宛，被窗外阵阵的鞭炮声吵醒，起来后感觉头沉沉的，突然想到昨天好像喝多了，杜一程送她回家，然后就记不清了。

  穿着睡衣，跑出来，问妈，昨天送我回来的那个男生呢？

  “ 昨晚看你喝的，以后出门少喝酒。还让同学送你回来，真是，这么大孩子了喝酒还没个分寸。不过那个男孩长得还不错，也也挺有礼貌的，爸妈干啥的？有没有女朋友啊？”

 “ 妈，别打岔，他走的时候说什么没有？”

  “没有，不过就在你的桌上留了张字条，在你的卧室。”

   还没等妈讲完话，匆忙跑进卧室。

   此时的阳光正照进屋来，刚好落在那张干净的白纸上，上面留下了一排清晰地字迹：别来无恙，你在心上。一程。

   秦宛，宛然一笑。似乎觉得今早的阳光好像在哪里见过，明媚的像那个冬天的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