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像银子般闪着光亮,密密麻麻地从云间洒落下来,悄悄地润泽着旁边的草木,这潇潇有声的雨,应该是天空与草木精魂的窃窃私语。
可是夏盼就不以为然了,她去生物地理园时无意间遗失了自己的钥匙,现在正撑着伞费力地在灌丛中寻找。
学校几乎所有同学都放学回家了,所以夏盼必须要在校门关上之前找到钥匙,可就是找不到,夏盼急得几乎想哭。
夏盼抬起头望了一眼快要下山的太阳,顿时心灰意冷,那颗近乎绝望的心让夏盼直接扔下伞,疯狂地在草丛中寻找。
"扑通“一声,夏盼的头撞到了一棵榆树,她带着埋怨的眼神朝树上一看,发现一个少年坐在结实的树干上俯视着她,夏盼怔了怔。
少年皱了皱眉,用犀利的眼光盯着她,道:"你看得见我?"
夏盼用双手比划了一些手势,好在少年看懂了,也知道了,她是一个哑巴。
夏盼用手语告诉他:“我钥匙不见了,能帮忙找找吗?”
少年坐在高处环视下面四周,直到发现一个闪烁着冷光的东西,就用食指指向了那个地方。
夏盼看到后踉踉跄跄地向那边跑去,果然找到了自己的钥匙,她感激地跑回树前,向少年鞠了个躬表示感谢。而少年只是点了点头。
夏盼捡起了自己的伞,准备回家,回头往树上一看,少年还坐在树干上,可现在还下着雨,夏盼出于关心,对他啊了几声,用手语对他说:"下雨了,为什么不回去?"
少年闻声看到后,风轻云淡地说了一句:"我没事。"
夏盼只好先回去了。
夏盼在生物地理园前方的教学楼读书,因为她是个哑巴,所以没有什么朋友,便经常在很少人来的生物地理园里散步。
那儿有她迷恋的野草与泥土杂糅在一起的香气,总喜欢捧一本书在树荫下看,在夏天知了活跃的时候,她会静静地躺在树躯上听它们演奏音乐,或者闭目眼神。昨天的邂逅令夏盼心中挂念,在第二天上完体育课后,买了两根冰棍去见那个少年。
奇怪的是,少年好像未曾离开过那棵榆树,仍在那树干上坐着。
夏天还真是有着阴晴不定的坏脾气,昨天还下着雨,今天就是晴空万里了,闷热的空气真让人受不了。
夏盼递给少年一根冰棍,以答谢意,不过少年拿冰棍的方式让夏盼非常不解。
他先是背对夏盼,把双腿紧勾在树干上,重力向后,然后整个人都挂在树干下,拿到冰棍后,以树干为中心转了个180度,重新坐回树干上。
少年看了看傻了眼的夏盼,道:“学过生物没有?蝉从破土而出之后,就会一直在树上吸取树本身的营养和水分。不过奇怪的是,我居然能化成人形。”
夏盼有些惊呆了,原来她遇到的是化成人形的知了,是人们口中说的妖怪,可是她并不害怕,因为既然他会帮助她,就不会伤害她的。
她用双手比划道:“为什么?”
少年的眼神变得深邃,道:“土地神告诉我,说我藏在土里还是幼虫的时候,有一个小孩不知道为何哭了,他的一滴眼泪透过土壤浸在了我身上,所以我才得以化成人形。那好像是四年前的事了,也不知道那个小孩是谁。”
夏盼听了后有些忧伤,突然想起来,冰棍再不吃就快要融化了,就急忙教少年如何拆开包装和怎么吃冰棍。
少年瞧了瞧她着急的样子,脸上浮现出从未有过的笑容。
吃完冰棍后,夏盼想睡一会觉,用手语告诉少年,让他在上课铃响的时候叫醒她。
少年答应了,唱起了歌来,就这样,夏盼在伴随着知了声中渐渐睡着了。
夏盼做了个梦,其实是早些年的回忆。
回忆中,老师带领初一新生们在植树节那天到生物地理园里植树,由于没有一个人和她一起植树,她便决定自己一个人动手,可当发现她自己一个人根本做不完成这件事,她哭了,哭得很伤心,却没有一个人安慰她。
夏盼在睡的时候突然懂了,为什么她能看见少年,是因为那是她掉的眼泪啊。
那种孤独,那种无助,让她非常渴望有一个朋友,就算,就算是短暂的陪伴也行啊......
最后夏盼流着泪醒了,刚好上课铃声响了,她迅速擦干眼泪,向正在闭目养神的少年招了招手,就跑回教室了。
此后,夏盼一有空就会去见少年,因为,这是她的第一个朋友,尽管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夏盼还给他起了个名字,叫零,因为夏盼认为,0是极限,是完美,是永不分离的线,是象征圆梦的数字。
可是有一个结果是不尽人意的,那就是知了是活不久的,更何况是没有配偶的能化成人的零,不过夏盼也很努力地接受这个事实,让这一生没有遗憾。
因为零说过他想去远行,可是知了是既飞不高又飞不远的,夏盼为了完成他的心愿,在暑假的时候环游各地名胜古迹,把各类景色全都用数码照相机拍了下来,洗刷下来后,准备开学时给零看。
夏盼感觉,零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因为这次旅行,自己非但开朗了不少,还交了很多友善的朋友。她该怎么感谢他呢,夏盼总是这样绞尽脑汁地想呀想。
虽然夏盼每天与那些新朋友打交道,心底里却对她的第一个朋友念念不忘,就养成了常常发呆的习惯。
她不在,零一定很孤单吧......
她好像看到了,在烟雨朦胧的时候,零就在那雾与天衔接恍若虚无缥缈的仙境里,像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端坐在树干上;在风和日丽之下,榆树下的叶影斑驳,散溢出一份清脆的明丽,而调皮的零就藏在一片葱绿的浓雾之中。
零,你还好吗?
经过长时间的苦等,夏盼终于见到了她日思夜想的零,她高兴地把拍到的照片一张一张地给零看,零为了感谢送了夏盼一个他的有着医用价值的蝉壳。
随后两个人相视而笑,那一刻,是她与零最快乐的时刻。
铃响了,夏盼得回教室了,她把所有照片全部交到零的手上,朝出口蹦蹦跳跳地走了几步准备回教室,突然想起来还没向零招手告别呢,就回过头来,看到的是一张张照片犹如落叶般从树上打旋下来......
零,你去哪了?
一年后,夏盼已高考完毕,在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再一次去了久违的生物地理园。
那儿曾住着她的第一个朋友,可最后连一声告别都没有就离开了她,没关系,夏盼气量很好呢,她自言自语道。
夏风拂过她的脸,像是温柔的母亲轻抚她的脸一样,是在安慰她吗?
听,知了又在演奏音乐了哎,零你听得到吗?
嗯,你听得到,还有,今年夏天很好。
【完】
后言:为了写这个短篇小说,我费了很长时间查阅关于知了的资料。当旧年夏天听了第一声知了声后,我感觉那是悲恸而又有些无奈的叫喊,可能是因为雄性蝉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聋子而感到遗憾,那时就特别想为它写些什么。我承认,我写的时候特别忧伤,其实每个人都是知了,我们的生命也很短暂,谁能永随谁一生都不一定做得到,所以,还是老道理,且行且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