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 弟

       我弟在家人中好像是最不能说清楚的了。小时候很可爱，左邻右舍、亲戚长辈都喜欢他，长大一点就招人恨了，青春期后就让人有点畏惧了，现在是家人很担心，以后怎么样，我不是算命的，当然不知道。

      我弟在我们家里算是长得最标致的一个，人高马大，英俊嘴甜。这从他小时候就显示出来了。他七八岁时就和我这个大他二三岁的哥一般高了。我们走在一起总是被人当作双胞胎。那时我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纠正别人的错误。后来他越长越高，而我是越大越缩。也许因为这副身板的原故，总爱到处惹事，不是把张家的鸭踩死了，就是把李家的鸡撵到水里了，或者把王家的油菜花头给削了。干过了坏事，态度还趾高气扬，在别的小朋友面前到处炫耀。大人见了也没办法，打也不是，骂还骂不过他。

       这里要说明一下，我弟五六岁就伶牙利齿。一次邻居到我家拿堆放在屋里的西瓜。别人拿大的，我弟就说这瓜是做种的，拿小的，我弟说这瓜还没熟，拿个中等的，我弟说这是卖的，别人说，你这就是不让我吃啊！从这事可见其伶牙利齿的程度。那时他表现的就很可爱。不像我，跟人说话，总是脸红脖子粗，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可这伶利的表现，到了他干坏事时的时候就特招人恨。大人骂他一句，他回骂两句，大人骂他两句，他给你回骂一串。见到这种情景，你就得赶紧住嘴，不然我弟会召来一群孩子编个儿歌来骂你。

       我爸就经常说，小孩都是小时候好玩、可爱，长大肺都能给气炸了。我们几岁的时候，一次我爸带我们从老家回来。半夜在火车站等火车，我们兄弟俩在火车站候车厅玩陀螺玩了一夜，全候厅的人都在那看着我们兄弟俩玩，大家都称赞我们可爱，我爸那时感觉很幸福。

        后来，我爸一说到以前，就提这事。看来，我们稍微长大一点后就不再可爱了，都是被操心着的。

       我弟小时候天不怕、地不怕。但不要以为我弟就无法无天了，他小时候还是怕一个人的，谁？我堂妹。我堂妹和他同岁，瘦小嶙峋的，可打起架来，那个身手敏捷狠辣，虽然比我弟矮半个头，可打起架来每次都将我弟按在地上，打的“妈妈”直叫。哪像现在的堂妹很是淑女。这事成了我弟的把柄，每当节日家族聚会时，这事都会被拿出来笑谈一番，我弟在堂妹面前也只得俯首喏喏。

     我弟十五六岁开始疯长。我在外地上学，半年回到家时，他在蒙头睡觉，我想掀起被子给他一下，但站在床边没敢下手，我发现他那双脚已经伸出床头了，这是我弟吗，我走时，可没怎么高。直到他爬起来喊了我三声，我才愣过神来。那段时间，他的同学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见风长”，不知谁起的，肯定是封神演义看多了。

      我弟个子是长了一大节，可身上手上没有半点劲，有时我们兄弟俩争吵起来，他就想凭他高我一头的身板吓唬我，我也有对付他的办法，最简单的就是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捏，他马上就弓着腰直叫欢，不要以为我力气有多大，我在同龄人中手劲也是最小的，别人捏我的手腕，我也得叫欢。我弟手劲不光比不上我，连堂妹也比不过，当时我们以为是他装的，当堂妹和他比了几次掰手腕后，知道一点都不假，他就是没手劲。

      但这种情况，只持续了约一年，过后他的手劲就不小了。一次我们兄弟俩又不知为什么吵了起来，当我的吐沫星子没有他喷得多时，我就夸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腕，还想用武力将他制服，可一用力没有将他的手腕扭动，我心里马上咯噔一下，知道大事不好，于是说了一句：现在有事，回来再收拾你。头一扭走了。大家不要说我滑头，这也是没办法，不然真打起来，说不定就有输的可能，就是打个平手，说出去也不好听，连一个弟弟都制服不了，怎么在同伴前抬头。这以后我变了一下策略，改动手为动口，但这种方法作用有限，说多了，他也翻白眼，偶尔抛出一句：矮东瓜一个！常把我哽得半死。那时我个子不见长，体重却成倍的翻番长。半年后，我们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路。

       那以后，我弟开始四处惹事生非。我开始很是自责，总觉得我要对我弟现在的种种行为负责，是我从小欺负他，造成了他现在暴力解决问题的行为。在他打了第三次架，被打学生父母举家搬来我家，并扬言常住后，我更深感对不起这个弟弟。觉得到了必须道歉的时候了。那天，我在他的房间，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向他诉说了我的过错，劝他不要再惹事了。他对我的做法很是惊讶，满脸是感动的神情。看来我是做对了，不枉我向他诉说前还在手上涂了辣椒水，才能有泪眼汪汪的表情，这苦看来没有白吃啊！

       但接下来我弟一句话，像一根针剌在我这饱满的汽球上，泄得连一点气都没剩下。他说，他最怕的不是我，而堂妹，从小到大，她是一个无形的大手，压得他喘不过气，打也打不过她，骂也骂不过她，大家一直嘲笑他，使他很是自卑。最后我弟还很真诚的说了一句：真的不是你的原因！这句话对我的自尊心造成极大的伤害。更可气的是他说这句话时，一本正经，没有一点虚假的成份，我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都无处可找。从那次谈话后，我再也不想管他的屁事，有时还希望他被人打一顿，以解我心头之恨。

      我弟在青春期和别人打架，大的有30余次，小的不计其数，这还不算我不知道的。这其中为有50%为他所谓的义气，剩下50%为他所谓的爱情。他因为爱情打了第一架，也因为爱情打了最后一架，他认为最值得打的是因为爱情，认为最无聊的也是为了爱情况。但最让家人但心的是架却是为了所谓的义气。别人一讲到他的青春期就和打架划上等号，就如欧美人一讲到萨德就想到虐待一样。

      十五六岁被称为花季，真是在贴切不过了。我们每个人在那段时间都有美好的回忆，发生的每件事都对自己的人生观有着深远的影响。但我爸妈除处，我爸妈那个年纪，正处于饥荒时代，我爷爷、外婆、姑姑、小姨都是那时饿死的，对他们来说，那个时间段就是地狱，就是恶梦，就是不能触及的伤痛。

       我弟在上初中时开始发育，长成了一个标致的帅哥，人高马大，面容俊俏，而不像别的孩子只长个不长肉。并被学校女生私下评为校园四大天王之一，受到许多女孩的表白。不像我，长的磕碜，到哪里都引不起注意。

      我弟第一次恋爱也是靠着这副身板。他上初中时，同级有一个女孩对他魂不守舍，但我弟不知道。直到有一次女孩生日，邀请了许多同学到大酒店一起过，在生日间隙向我弟表白。我知道这事后，不断追问我弟细节，因为我没恋爱过，不知道恋爱是什么样的感觉，更重要的是我没去过大酒店吃过饭，那是我极其向往的事，甚至超越了恋爱。通过我弟了解到，那一顿饭花了五百元，我弟送了一根几十元的钢笔，五百元可是我后来上职业学校时候的半年生活啊！

       后来我在这个问题上在家人面前大告其状。说以后要限制我弟的花销。我那时出门玩时，才带五块钱，一年也花不了几十块钱。我弟就反驳说，你那时是什么年代，现在是什么年代了。我又向家人求助。我姐在一旁劝到：你别不服气啦，我那时还不如你呢，我出门才带五毛钱，一毛钱来回车费，一毛五的饭钱，两毛钱的景点门票，回来还剩五分钱呢，现在一块钱掉地下都没有人捡了。

      我弟开始和女同学花前月下，开始了他的初恋。但不到两个月就分手了。后来我们谈起此事，问及原因。我弟说我找到更好的了，但又补充一句，这是那时的想法，那时我认为她脸上豆豆太多，人太娇气，虽然家有里有点钱。我问我弟那如果从来一次呢。我弟说，现在肯定先看家里有多少钱再定。

       20岁后，我弟换女朋友的速度比翻书还快，有一次我骑车在路上，被我弟叫住，他正跟他女朋友逛马路。他说：哥你回去跟我妈说一声，准备点菜，我和我女朋友回去吃饭。半小时他们回来了，我一看换了一个女的，我说这是谁啊！他笑嘻嘻的说，我才认识的。

       我的情商和我弟比就是垃圾水平，我二十岁时还往一对青年男女中间挤，那男的恨得揣了我几脚。25岁时一个女孩向我抛眉眼，我以为他得了红眼病，劝她赶快看医生。

       我弟在这种状况下过了许多年，当我弟真正遇到一个喜欢的，想和女孩结婚安定下来时，发现自己一无所有，而物质条件在这个社会太重要了，婚姻、爱情是建立在面包基础上的，没有这基础，其他都是虚幻的，就是勉强结合在一起，也长久不了。

       多年以后，我们的理想慢慢退去，最后都变得世俗，身上责任牵引着我们适应这个社会，让我们变成社会人，一个俗人，什么理想都不重要了，主要看能不能挣到钱，能否养家糊口。

       我弟遇事很沉稳。有一回我见他满身是血，歪歪倒倒地走回家，当时爸妈不在家，我楞在那里不知所措。我弟说：我这儿有止血药，创口贴，你帮我用上。我帮他做搞好后，我弟说不要给爸妈说了，一点也不显得惊慌。这和他到处打架见的多很有关系，更与他小时的经历有关。

       我弟五六岁时，我们村中的一帮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一起在我家的空猪圈里玩火，由于未养猪，里面堆满了麦杆草，一不小心火引着了麦杆，大火不一会儿就烧起来了，最后还好，几个小孩都爬了出来，大人都吓得要死，把小孩都臭骂毒打了一顿。过了几天，我叔叔家在门前起煤炉，大人们都在家中聊天，我弟在外看见煤炉在着火，在外面大喊大叫，妈妈呀！着火了！我们家人都跑了出来，一看都笑了起来。

       从这以后，不管什么遇什么事，我弟都不一惊一炸的。所以童年的经历对人的影响是最大的。

       我弟小时候还做了很多让人不省心的事。我弟四五时，他拿了家里的菜刀，在门前砍树枝玩，我妈说你不要砍了，再砍就要砍到手了。话还没说完，我弟就“妈妈”的哭了起来，他手指被砍了，夜里肿得像胡萝卜，很长时间他的手指伤才好。另一次，记得是暑假时期，我弟七八岁，一天，吃晚饭时怎么也找不到他，家人急得团团转，忽然我姐想起来了，她晚上拿淘米篮淘米做饭时，里面有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了到哪里玩的几个字，我姐当时想这是啥玩意，随手就扔了。第二天家人去几十里外的别的小孩家里去找，发现他走时只穿个裤衩，正和小伙伴玩得开心的很。

       我弟青春期极其崇尚暴力。一次他和一个同学走在大街上，忽然来了七八个，把他们围起一顿暴揍，我弟还没反应过来就变成了熊猫眼，过了很久我弟才知道，那个同学泡了别人的女朋友。

       所以说青春期里打架百分之八十都是为了女孩打的，哪让荷尔蒙大多，没地方发泄呢， 不像国外，体育运动多，都用在运动场了。如果现在还有哪个人在我这个年龄说为了哪个女孩去打架，我肯定认为这人有神经病。

      我弟那时隔三差五就打上一架，在十七岁暴力程度更是不计后果达到了顶峰，这让家人极其但心。那次他同班一个很老实的同学，常被同校一个学生欺负并诈钱，时间一长，他的同学便找了一帮人把那个学生揍了。被打的学生将家里一个在社会混事的亲戚喊来把我弟同学打了，那学生亲戚站在教学楼下面叫嚣着，整个学校的学生都在站在各层教室外的走廊边往下看着，学校里的老师和领导也不见踪影。所以说，校园暴力越来越多，很多时候跟学校有很大关系。

       我弟不知哪根神经出了问题，他从教室里抄起一条长凳就从五楼朝那人扔了下去，当长凳下落时，整栋教学楼都变得极其安静，那学生亲戚也感到了什么，往后退了半步，长凳“哐”一声，咂在那人脚尖前面，时间在这刻好像停止了，所有的人都一动不动，伸着脖子看着。我觉得这一幕要拍成电影，肯定要拍成慢镜头。

        那学生亲戚眼睛也楞楞地四处看着，过了最少有一分钟，那人好像才回过神，怏怏地带人走了。

        我弟后来说，这事他悟出一个道理及他的生存哲学：一是，说的头头是道、到处咋呼的人，千成别给他唬住了，有本事的人一般都很低调；二是，想要生存必须放弃生存。

       后来我弟刚走上社会，跟一帮人吓混事。常干一些擦边球的事，比如给酒店送菜送酒，酒店不要，他们就来一帮人，一个占一个座，一个人点一盘花生米、一瓶啤酒，喝上一天，一连几天，用他们的话说，叫非暴力主义。要是在现在这个时代就可能定他个黑恶势力团伙了。

       我家人知道我弟在学校干的这件事后，都惊了一身汗。我妈几个星期里一直跟在我弟后面唠叨：要是长凳落的再快两秒或那人没后退，你啊你就要在小号里待一辈子了。我爸倒是一声未说。我问我爸怎么不说我弟了，他说，经历了他才能知道历害关系。我爸知道小孩大了，说教都没用。后来我弟回家次数越来越少，有时我爸就对我弟说，你回来时不要少胳膊少腿就行了，就是少胳膊少腿，能活着就行，人要是没了你妈受不了。

       从那句话里让我休会到，父母对我们的底线就是活着，其它金钱、名誉、成功等等一切在“活着”面前都不那么重要了。

       看来只有父母对子女的爱是无私的。而父母的心只有等自已有了小孩子了才可能慢慢理解我很喜欢一句话：有一个馒头，分你一口给你吃的，那是兄弟姐妹；一个馒头，自己只吃一口，剩下的都给你那是爱情；一个馒头，一口不吃都给你的，那是父母；一个馒头，藏起来的说我也很饿的，这就是社会。

       我弟现在天天讲得都是打打杀杀，江湖传奇，看来只有等他老了，才能懂得以前做的事是多么荒诞，但这只是我的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