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一条熟悉的小道上,看见水杉树们立在一旁,似乎是一撇黑影抹在灰蓝的天空上,又像是被浸过水后模糊不清的字迹。我望着眼前淡黄色的灯光落在灌木丛中,竟有种说不出的凄凉意味。这种凄凉刺得人的鼻子发红,眼眶里挤出了水,冷风一过,倒也有点阴森的味道了。天上仅有的一颗星半垂式地悬在对面青色的屋顶上,给黑夜中带来一点光亮。这时,我听见从远处传来一阵汽车压着马路似的“轰隆隆”向着前方赶去的嘈杂声,搁在心上像是早晨工人的洒地水,既拖沓又浑浊,又不禁让人想起多少年前的夏天,人们摇着薄扇,一来一回,坐在大吊扇下半睡半醒时的场景。可是,现在已经是冬天了,早没了甜蜜而腻人的热气,多少年前的回忆不复存在,多少年前风扇的呼呼声也早就远去了。
也许,如今的冬是死气的,可谁也不会当面坦白它的模样,心照不宣使得谎言以保密的形式成为了通行于世的真理。从秋天到冬天,从人生的巅峰跌入到濒临死亡的谷底,万物沉默地接受这种落差,沉默地进行最后的等待,触目而惊心。而对于这种现象,我们却一直持有一种欺骗性质的观点,认为当春天来临的时候,一切都还会回来的。可难道这不是一种自我安慰的骗术吗?似是而非,今年的落叶与去年怎么会相似?年年岁岁花不相似,岁岁年年人亦不同,曾经追求的无法重现,以往抛弃的也不可能再生,被拆毁的历史古建筑即便得到了修缮,也只是供应门票的销售景点。我们在生活中受到这种骗术的压制,却又在理论上去美化它们。
今日已堕落,又怎可能再回到昨日?青春时的辉煌在记忆中重复,叹息一声,不平一声,如老巷子里破旧的楼梯,“吱吱呀呀”地晃了几声,就没了踪迹。
过去爱的人,那些可爱又可怜的灵魂,如同摇篮中沉睡的婴儿,你想向他们诉说些内心的秘密,可是谁也听不懂你的表达。人只要能够活着,能够享受毎天早上从东方洒落的阳光,就仿佛人生充满了意义,即使下一秒走到生命的尽头,也似乎并不会特别在意。我们在这种类似罂粟花盛开的环境里,既不明白愚昧的含义,也不会去追究大型事故背后的原因。从高处跌落到尘埃中,从夏秋明媚绚烂的季节走到冷漠的雪地里,纵然感受到心里的落差,却甘于接受平静而绝望的生活。
剪纸的技艺无人问津,老太太搬了条凳子坐在院子门口,一笔一画,像是写字似的剪出一朵窗花。有人来求她,请她去展览馆、景区里坐一坐。可她只是看着那窗花上细致的纹理,笑着摇了揺头。“不去,不去!”
冬天是死气的,人心似乎亦如冬天,没有了多年前乡村泥土地的气息,在交通工具“轰隆隆”的响声中,像是过年时一条长长的红鞭炮,“噼里啪啦”,迎来了新的世纪,一个陌生的世界。
腊梅花开,犹有香韵。
我看着面前的黑夜,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思绪里静悄悄的,又带着一团模糊,我分不清这种感觉与昏眩又有什么区别。这时,突然听见右手边传来“吱吱”的声音,不停地,有规律的。真是叫人吃惊!这么寂静的冬夜里,怎么会有这般动人又叫人恍惚的叫声呢?
是不是蜱虫?我不敢确定,它不像是晚上人们将睡时脑海中悠悠回旋的余调,倒有点类似蟋蟀的叫声,可是这个季节里怎么会有蟋蟀叫呢?虫鸣的唤声让人感觉身处在一个与平时完全不一样的空间里,这里没有过度的烦恼,也没有语调尖锐的讽刺,我竟猛然觉得冬天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这是一种奇怪却又莫名幸福的感觉,仿佛溺水的鱼重新找回了自由呼吸的生活方式。
在《失去新中国》这本书中,外商们以为中国人,尤其是上流阶级以“送礼”作为人际交往的一件利器,社会的发展看上去显得与其他国家有些格格不入。可我却觉得,作者在揭露这一切的同时又显得有点可笑!自古以来,中国人的送礼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性,单从经济利益层面理解是无法明白它的存在意义的,可能它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一种根生蒂固的脾气。特色的东西,可能因为很多附加的因素,从而失去了真正的特色,只是在外表上蒙上一层华丽的外皮。我们因为生活在当下,生活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中,就慢慢地将过去遗忘,这是国人共有的失忆,不分等级,把血与泪的距我们不远的几十年前摆放在博物馆中。试问,可以用摆放就解决的历史纪录,人们又怎么会花心思去实践这其中具有理想性质的价值观呢?
冬天已经很冷了,若这冷中尽是些酸辣的嘲弄,那么春天也就不会来了。
越结实的水泥地,越高耸入云的几十层大楼,越让人觉得迷惑与冷漠。二三流的城市,人们反而更喜欢在这里栖居,而诸如北上广这样的大城市,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似乎无法再用语言的尺度来衡量,这和以前并不一样,贫与富的区别是那么令人难以接受。真人秀节目,为了驳得观众的眼球,或通过剪辑的方式满足人们的痴想,或通过低俗的言语和下流的动作来杀出一条出名之路。提刀前来,前人心惊后生可畏!或许无法抵御这严寒,人们竞争,人们努力,人们不敢回到以前曾经经历过的泥土的气息。比惧怕更为失意的是不想要再回到一穷二白的年代,美好的最大价值变成在记忆中保鲜,可这一切终究也不是沉默的借口。
这冬季的虫鸣,昏昏沉沉中还带着一些响动,或许能够带给我们一点觉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