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大雪纷飞。了却了长年纠葛,万念俱灰。在除夕夜,南宁城的琅东站,独自看了一场自天穹深处散落的巨大烟花。
隔天来到古城会安。每天早上趿着拖鞋,街道两侧是一殖民地时期安静且爬满植物的房子,到附近菜市场看那些奇奇怪怪的香料和果蔬。在昏暗的棚内,跟当地人一起,沉默地喝完一杯两块钱的咖啡。
坐在昏黄路灯下,跟一帮刚放学的女孩子们一起吃乱七八糟的小吃。她们叽叽喳喳说着你真美,心会瞬间亮了又慢慢熄灭下去。会骑上自行车没有方向一直到天色渐暗,中途在路边买上一把报纸裹住的金黄小雏菊,回酒店后把花朵插在玻璃漱口杯里。早上睁开眼看到它们,觉得自己还活着。
某天去买手机卡时,那个男孩儿腼腆对我说,你好,我叫英俊。我们下午有聚会,我可以来接你吗。我看向他的眼睛,睫毛很长很软。想也不想答:下午吗,好的。午睡后听到喇叭声,房间有扇窗户对住马路旁的浓荫。探出头,英俊在窗下摩托车上兴奋向我挥手。披了件长衫下了楼,就此开始冒险。一路上路形陌生漫长,在夕阳余晖未尽时,他载我进入一片密林,四周植物茂盛蔽天,仿佛从地底钻出了另一男子,两人交头接耳几句后,男人就此隐入林深处。我有几秒的惊慌,一想到生无可恋,反而随之坦然。问:还有多久到啊英俊。答:别着急,快到了。嗯,是晴天,或者是西天,于我而言,分别不大。
蜿蜒穿行于枝蔓间,之后一幢平坦带大院子的房子豁然入眼。院子里有家长式的老人笑着将我俩儿迎进屋。满屋男孩子们正在地毯上热火朝天聊天。后房年轻的女孩儿们正忙着准备各种佐料做饭,厨房里散出的香气弥漫了整片林。那时天边余晖散尽,自后院的菜架下,有风吹来。那晚大家围绕在一起席地而坐,每个人捧着一盘咖喱鸡肉饭,边聊边笑边闹,即使语言不通,那些发自内心的喜悦满足在空气间传递却从来直白。第一次吃到那样好吃的饭。
之后的几天,英俊常常会来楼下找我。在靠近马路的窗口下按喇叭当信号。去他朋友开的银饰店看那些手工做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载我去当地小酒馆儿浅浅喝一杯,然后在暑意尽消时送我回酒店。最为失意的时光,他陪我去各种陌生的地方,用蹩脚的汉语逗我发笑。有好几个夜晚,他骑摩托车载着我,在小巷和小径里七拐八弯,绕到很大的田野之下穿行,头顶有无垠的明亮星空,热带的夜风吹着衣裳和头发,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仿佛回到少年时纯真的时候。
离开的时候我没有告诉他。匆匆收拾好行李,买了张票,去到下一个目的地,芽庄。每天手机上,英俊的号码不停地闪烁。有一天,电话接通,他在那边哽咽:我每天去你楼下等你。为什么你走了不告诉我?我可以去送你。
或者那个时候的我,并不能坦然面对每一段别离,并且能安静且笑着看着你,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对你说:再见,英俊。谢谢你,英俊。
希望时隔多年,我能与你重逢。认出你,对你说:你好啊英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