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疆月
Chapter5
长清:花开如火
我的一生若是万里河山,无数的匆匆过客,唯有她替山河添色。山野间花开如火,美丽的尽头便是消逝。
(四)风起云涌又奈何
雨下了半个时辰了,丝毫没有停下来歇一会的意思。雨声很大,声声入耳,我听着只感觉一丝丝的烦意从心尖上冒出芽来,手里捧着的兵书一个字我都看不下去了。
我想着罢了罢了,便将兵书随手扔在桌上。我瞧着书翻了几翻,落到了地上,我回身向床走去。此时,我只管静卧停雨,除此无他。
这两年,南方边境时不时闹上一场,看起来跟玩似的,实则是一次又一次的试探。只要被他们抓到了机会,大战也就在眼前。
泱泱大国,内忧外患。根据将军信中的意思,如今皇帝衰微,太子软弱无能。整个国家就像破旧的宫殿,如今雨下的这样大,若是多下几天雨,再来一场大风,这宅子的就该倒了。重建,那是多么耗尽心血的事情。谁又知道多少人的尸骨才能撑起一座华丽又坚固的宫殿。
“公子,你还未洗漱,怎的就睡下了。”
我撑起眼皮,看见竹子已经在捡书了。
“哟!这书怎么也给扔了?你不是常说得仔细着点您的书嘛!”我看他就是故意来膈应我的,就差没笑出来了。
“你出息了啊!”
“公子可别夸我,您若再不起来,这备好的水该凉了。”
“嗯,这就起。”
我先将右手抬起来,竹子便上前将我拉起来了。没错,是拉起来的,差点没把我拽脱臼。我倒吸一口冷气,反手就捶了他一拳。
“我说你今天怎么回事,破竹子。”
“这不是让公子清醒清醒,奴才手里有轻重。”
我看着他这不咸不淡的样子,又捶了他一拳。
“……竹子错了还不行吗?”他还给我翻了个白眼。他今天,真是莫名奇妙。
“您擦擦脸。”他给我递来热毛巾。
我瞅了几眼,又看着冒着热气的毛巾,缓缓接过。我坐了下来,仰起头将毛巾打开盖在了脸上,双手都放在毛巾上。我觉着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窗外的雨竟然也弱了些,没有方才像那样风风火火的落到地上。倒像是个暴脾气的姑娘恍眼瞧着了心上人,慢慢的了下来。
心上人,我的心上人在中原最美丽的城里,她会做些什么呢?她可能读着些离经叛道的诗文,或是偷吃着糕点烤鱼。哦,怎能忘了她大抵是和我一样忽然思念心上人。
不过真可惜,我没能成为那个人。但是,有人希望我成为那个人。
“竹子,你觉得将军的意思是让我和君笑……”
我没在说下去,竹子也没回答我,毛巾盖着脸我又瞧不见他。我正想把毛巾取下来,他却轻轻抓住了我的手。
我停了下来,他便松开了我的手。我只感觉到他自下而上缓缓揭开毛巾,先是嘴巴,鼻子,然后快到眼睛的时候,他停了下来。我有些不安吗?好像也不是,就好像被人掌控着,有些不自在。他似乎感觉到了,不同于之前他很快就将毛巾取了下来。我还是那个姿势,仰着头,而竹子弯着身,手里拿着毛巾。
他离我太近了,我感觉不大舒服但是又说不上来。我一巴掌拍他头上,推开了他。
他哼哼唧唧的将毛巾放回洗脸盆里。
“只怕,不能遂了将军的意。你说呢?”
竹子端起了洗脸盆,转身对我说。
“三小姐的心意府中哪个人不知道,将军更是清楚不过。”
“众人都以为将军不同意是因为和江丞相的对立,可谁又知道,这朝堂的事哪有那么简单。”
我将双手合拢,两个拇指打着圈。
“公子,您……是喜欢三小姐的。”
我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认真的打量着竹子。他低着头,没有看我。
“你说什么?”
他将头放得更低了。
“竹子错了。”他缓缓跪下。
“出去吧!”
他是还跪着,我看了他好一会,也没想出来该说什么。如果责怪,我能责怪什么。怪他多嘴还是怪他插手我的事情。我丝毫没有这个打算,只不过更讶异于我竟然这样不小心,竟让人看出来了。既然有了一个人看出来就会有第二个。
我最后也没在说什么,独自脱了外袍去床上躺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了他起身灭了灯火走了出去。四周太过安静,关门声有点刺耳,但其实他已经很小心了。
我睁开了眼睛,这会儿,雨倒是全停了,没听着半点儿声音了。
接下来的三日都忙得很,只有夜里准备歇息时他才会来一趟。多年的默契让我们都不再提醒那晚的事情。他不再请求原谅,我也不在禁抓着不放的追问。那个阔噪的雨夜,在我和竹子之间就被这样选择性的忽略。但是我忘不了他当时落寞的模样,太匪夷所思了。
竹子帮我灭了便出去了,我胡思乱想了很多才准备睡下,雨声又入耳。这会子倒像是个和情郎吵架的暴脾气女子,泪水哗啦哗啦下了一整夜。这南方的雨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南方的温柔了。
天才微微亮,我便被竹子吵醒了。
“公子,您快醒醒!公子……”
“……嗯,你别摇我了……”
我拧了一把眉心,大概是昨夜那雨太闹心,这会起来有些头疼。我摇了摇头,隐约感觉到肯定有大事发生。
“怎么了?长话短说,还有马上洗脸更衣。”
我说着便掀被子,准备下床。竹子按住了我,他跪了下来,仰着头望着我,我看见他眼里盛满了不安。
“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是敌人来攻城了,您必须尽快前去。第二件事,原想着先不告诉您可是……唉,竹子……”
我感觉若不是君笑出了事就是将军有了什么意外。
“是谁出了事,你说吧,我知道轻重缓急。”
“梁将军战败,子扬公子战死沙场。北方已经换了凌将军领兵了。梁将军将被送回长安问审。”
我沉默了片刻。
“我知道了。更衣,马上!”
“是。”
这一场战事拖了足够有半个月,双方打的很胶着。对方看是来势汹汹但是又好像无意攻进城来,只不过一直扎营在城外,弄得这城内也人心惶惶。
子规早在消息传来的第二天便被召回长安。而今日看到如风传来的信件,我方才知晓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我和将军一南一北,我即便有心也是无力。将军为人忠诚坦荡,绝不会畏罪自杀。这期间的所发生的事情都会在由北方会长安的路途上被抹得一干二净。
将军的兵权也被分割到二皇子的手中,梁府的权利已经被削的一干二净了。背后的的这张大手,玩弄着一切,不知何时会伸到南方来。
此时的君笑,也不知是否已经醒来。如风信中说她近来都郁郁寡欢,知晓了将军亡故的消息悲伤过度一时气急而昏迷了。只恨我奉命守城,不得归去。我只愿时时刻刻都在君笑床前陪伴,喂她汤药。
如今想来那年夏日初入府,庭院阁楼风雅大气,佳木葱葱、奇花烂漫,光是家仆就有百十人。我敬仰尊重将军,喜爱君笑,但从未敢将梁府当做自己家,从来只当我寄身于此,终将离开。如今看来就算我不离开,那府里的一切也都回不去了。
只怕是佳木也好,奇花也罢,都将尘归尘土归土。在这一场政治纷争中烟消云散。
将军的最后一封信,此时就在我的手中。
“竹子先下去了。”
“去吧。”
我打开信封,将信取出来,只有短短几句话。
“大势已去,梁府不再,只愿不殃及到长清。此番在北方查明一事,二皇子的生母原是西域人。实在意外!在此,唯望长清念多年旧情,照拂君笑。她原是个傻孩子!痴儿痴儿!”
将军一番话显然是在急切的情况下写的,笔锋凌乱,言语间逻辑不通畅。可这短短几句话既说明了梁府的未来,又提及了二皇子的成功夺权。最后,竟是托付君笑给我。
我既感动又难过,只怕我是离不开这南方了。二皇子既然知道我们的关系,又怎么会让我再回长安。
我将信叠好放回信封里。风吹过来,屋里的蜡烛飘动着。我将信放在烛火上,火焰缓缓漫上了信封,最后吞噬将军最后的话语。
我看着窗外光开始驱逐黑暗,黎明即将到来。
我依照如风来信的时间算着日子,今日便是将军的头七了。我提前忙完了军务,准备送将军最后一程。回到屋里,竹子已经备好了麻衣、纸钱和蜡烛等相应事物。我换了衣裳,便和竹子将东西摆在了外头院子里。
多年以来,将军对我可谓尽心培养,真的像父亲一样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传授给我。此时,身不由己只能对着长安的方向为将军点蜡烧纸。纸钱一点点的燃起来,火光中我闪现着多年来我和将军的点点日常。他教我握枪,给我兵书,引导我思考,为人处世他样样都教导我。
“竹子,你还记得我刚入府的时候吗?”
“怎么会忘记,公子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就那样跟着将军走进来了。”
“是啊,跟着将军走进来的。”
“风清阁是个清净地,将军还是爱惜公子的。”
“只是我总和将军保持着距离,不知将军可曾因此伤了心。”
“公子你的心意将军定是明白的,您可别想太多,莫自己钻了牛角尖。”
“是吗?”
“生死不由人,公子您千万看开些。”
“道理我我何尝不明白,我只是真的……很难过。”
“公子……”
来了阵风,火焰瞬间窜高了。我抬头去看,火星飞得四处都是。
“哎呀,公子小心伤着眼睛。”
竹子架起来衣袖挡在了我眼前。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迟疑了一下便收了手。
风还未停,我将剩下的纸钱一把放进了火盆里。火焰窜得比方才还高了一倍,足足有君笑那般高。只是一瞬间火星便四处飘零,火焰便矮了下来。我望着它们飘来飘去,萧索之意由心而来。
最终,火还是灭了,只剩下灰烬沉默着,风也不知踪影。
我喃喃着“将军,将军。”
竹子问我怎么了,我说我记着呢,不敢忘。
我磕了三个头,视线从清晰到模糊又从模糊到清晰。难过也好,不甘心也罢,今夜之后我都只能放在心底。即便是为了君笑,我也该收起锋芒,好好活下去。
君笑啊,南方的花又要开了,漫山遍野的花开,我和他们一起等候你的到来。
上一章:长清-花开如火:祸起萧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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