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 子夏曰君子有三變:望之儼然,即之也溫,聽其言也厲。
〇俨然,貌之庄;温,色之和;厉,辞之确。即,接近义。君子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仁德浑然。望之俨然,礼之存;即之也温,仁之著;听其言厉,义之发。人之接之,气象三变,容貌辞气各当其可。(钱穆)
〇此章是形容君子中和气象也。君子,孔子也,与乡党篇义同。君子道全德备履中蹈和,故其着为形容征为词气,俱有以协阴阳之极而备四时之宜,诚于中形于外者也。圣人岂常有变哉?然必如此作意,剖析看来,活画出一个圣人全相。如孟子分别性命,朱子分别理气,正惟拆得清楚,故合得浑成耳。圣人“动容周旋中礼,盛德之至”,张子十年学个恭而安不成,正为此也。然其彻上彻下工夫,只在一部小学。今人都不讲此,一坐一立,便已不是,慢易之心生于中,怠惰之容观于外,又安望其能中礼也?幼时不曾做得筋骸肌肤,废委日久,长来虽有意为之,更觉费力,故朱子又有“以敬补小学”之说。才能主敬,则此心在腔子里,动止语默,必有可观,但主敬到纯熟时,便是恭而安境界也。(吕留良)
19.10 子夏曰:君子信而後勞其民,未信則以為厲己也;信而後諫,未信則以為謗己也。
〇信,立信也。君子克厉德也,故民素信之,服劳役故知非私。信不素立,民动以为病己而奉其私也。人非忠诚相互,未能谏也。然投人夜光鲜不按剑,易曰“贵孚在道”,明无素信不可轻致谏也。(皇疏)
〇此章是子夏示人以事上使下之道也。朱子曰:信,谓诚意恻怛而人信之也。事上使下,皆必诚意交孚,而后可以有为。故君子以积诚为本。信而后劳其民,信而后谏,至诚而不动者未之有也。厉己谤己,则不诚未有能动者矣。易曰:莫益之,或击之;立心勿恒,凶。勿恒者,无信也。(唐文治)
19.11 子夏曰:大德不逾閑,小德出入可也。
〇大德、小德,犹言大节、小节。闲,阑也,所以止物之出入。言人能先立乎其大者,则小节虽或未尽合理,亦无害也。(朱注)
〇此章言人当先立其大者也。吾人一身毋论大与小而莫不尽善者,上也。然或不能,必于大德所在,如君臣父子之伦进退出处之节,咸各得其正,而于当然之规矩无少逾焉,则本原立矣。其他动静语黙及凡事物细微皆小德耳,虽偶有出入未尽合理,亦无害也。若拘拘于小亷小节,而于大者不无遗憾,斯亦不足观也已。盖观人与治身之道不同,观人者务得其大,治身者不遗乎小。书曰“不矜细行终累大德”,未可谨于大而忽于细也。(四书日讲)
19.12 子游曰:子夏之門人小子,當灑掃應對進退則可矣,抑末也,本之則無如之何。子夏聞之曰:噫言游過矣,君子之道孰先傳焉孰後倦焉,譬諸草木區以別矣;君子之道焉可誣也,有始有卒者其惟聖人乎。
〇子游之饥,是要门人知本。只此洒扫应对进退,到底是末。为治之根本乃礼乐大道,先王以礼乐治天下也。子夏之辩,则是当从日用小事起步,慢慢契入礼乐根本。盖弟子根器不同,谁先传之,谁后倦教之,需因材施教,如培植草木之法,各以其类区别也。若不量其学之浅深,而概以高且远者教之,则是诬之而已。君子之道,岂可如此?若夫始终本末一以贯之,则惟圣人为然,岂可责之门人小子乎?
〇此章见施教当有序也。大学云: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物即整全此身及家国天下之谓。本末者,内外也,故有谓内圣外王。事者,⾏也,以终为始,周遍不已, 故⽈终始。本始所先,末终所后,藉此根本,⽅可近道。盖君子之道,本末不二,即末知本,即始即卒,则非至圆至顿之圣人不能。故二贤各出手眼接引门人,见本见末,见先见后,皆学者机感之不同也。子游言抑末也,是“钳锤小子”要悟入、要知本。子夏言孰先孰后,则是“点化小子”要即末悟本,不能离开洒扫应对进退之节来回归根本。又言譬诸草木,是“激砺小子”要发心做大树,要有诚敬之心,不断扩充学量。又言其惟圣人乎,是“怂恿小子”立志,圣人可学而至也。总之,子游盖言小学大学一贯之道,是博约之教;子夏盖言小学大学渐进之功,见循循善诱处。故教高明之士当师子游之意,教沈潜之士当遵子夏之法。(蕅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