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16年底的时候, 一位好友的父亲因病离世了。
我赶过去的时候, 才发现自己对这种事情一点经验也没有。这竟然是我第一次参与料理一个人的后事, 第一次见到一个人死后的样子, 第一次发现, 生不容易, 死亦难。
这是我的第一次, 却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人生过去小半, 从前只是期待相遇, 现在却总是在相遇相聚的时候,思考应该怎样才能好好道别。
未来,死亡会离我越来越近, 而我, 也一直在思考, 该用什么方式去面对它。
2014年初, 朋友在泰国遇车祸, 与死神擦身而过。当时我写下《唯有无常, 是生命的常态》, 告诉自己, 要带着无常的觉悟,向死而生。
可是怎么才叫向死而生呢?
2015年初, 我一个人在比利时, 当时我写下《孤独是我们最后的修行》, 告诉自己, 只有享受孤独, 才能无惧离别。
可是应该如何修行,才能真正享受孤独呢?
朋友父亲的去世仿佛是一个契机, 让我能写完这死亡三部曲的最终章:《不在成长, 就在死亡》。
(二)
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走路的方式特别奇怪,这么多年了一直改不了。其实是因为如果我正常走路, 髋关节两边就会响,每走一步就响一下,有时候甚至腿还会跟着扭一下。
去医院拍片子, 医生说骨头没有问题,可能只是髋关节先天发育不良。
我想着除了走路难看一点也没什么别的影响,反正也不止这么一个地方难看,也就破罐破摔的置之不理了。
直到年前学习跳舞的时候,偶遇一位体育学院的理疗医师,才解决了这个困扰我许久的问题。 原来又是一个因为小时候走路习惯而引发的恶性循环。
但是最触动我的, 却不是这个结论, 而是她给我诊断时脱口而出的一句话。
当时她一边摸着我那几处肌肉, 一边说:哎呀, 你这两块肌肉好死啊!太硬了!
我脑子里像被什么扯了一下:死?硬?原来我身上已经有一部分死了啊?
我突然想起舞蹈班那些年轻的女孩们, 练习劈叉下腰都比我轻松许多,双腿甚至不止可以张开到180度, 甚至可以190度, 200度, 而我,刚开始劈到100度腿就已经痛的不行了。
我突然意识到:原来我们是一点一点死去的。
孩童时期我们是柔软的,是鲜活的,是不断成长的。我们的身体不断拉长着,我们的头脑不断学习着,我们不断的更新着自己。
奔跑,蹦跳,劈叉,下腰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稍加学习就能做到。快乐也是很容易的,仿佛永远不会无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的身体和头脑一点一点开始变得僵硬了呢?
肩膀,脖颈,大腿,小脑,他们一点一点退化着,直到某天我们双腿无力,背脊弯曲,神经迟钝,思维僵化。。。衰弱的这个部分又拖累了其余的部分,使他们负荷加重,运转吃力。然后有一天,身体所有的部分都僵硬了, 我们也就终于顺理成章的死透了。
没有成长的每一刻, 我们都在死去。
(三)
是从什么时候我们开始慢慢死去的呢?
是从我们开始不再关注自己, 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物质追求的时候吗?
是从我们开始习惯于消耗自己, 成全他人期望的时候吗?
是从我们开始自我设限,又陶醉于自我的舒适圈的时候吗?
我想,长大后我们之所以觉得时间飞逝,是因为我们自我的成长变缓, 甚至停顿了。日复一日的生活,一成不变的自我,才使我们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这种死亡是缓慢的,你只会在不知不觉中发现自己开始跑50米就气喘,坐云霄飞车开始心悸,接受新事物开始变得更难,做很多事情都开始觉得力不从心。
只有那些不只是使用和消耗,而是不断锻炼和超越自己的人,才能在60岁时去跳伞,70岁时再创业, 80岁时和20多岁的小鲜肉结婚, 90岁时成为一个画家,100岁时去跑马拉松。
他们不一定活得比我们成功, 但是他们死得比我们都慢。
他们内心有着自我的火焰, 能够不断的打破自己的壳, 从而获得新生。
(四)
朋友在他父亲的葬礼上,含着泪花回顾了他父亲的一生, 说他父亲一生勤劳, 对身边的所有人都极尽包容和照拂。
最后, 他说他也会抱持着父亲的精神, 做一个平凡但是不断努力的人。
做一个平凡但是不断努力的人。
这位我从未讲过话的叔叔就以这样的方式活在了我的心里。
这一句话的道理, 我将受用终生。
当我再次回到舞蹈教室,被老师压得嗷嗷叫时,心里却是笃定和满足的。
因为我知道, 每一次疼痛, 都只是因为,有一部分已经死去的我, 在努力的, 活过来了。
我们不断努力, 不见得能变得不平凡,但是一定能使我们, 死得慢一点。
向死而生, 不是不惧怕死亡, 而是努力生长。
享受孤独, 不是离群索居, 而是享受自我升级。
因为生命, 不在成长, 就在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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