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我摆渡
渡河的时候，我和父亲各立河岸两边，四目相望。他示意我等着，我也顺从地点头。河流挺急的。浪花前仆后继地涌向远方，涌向迷茫的未知处，我这边迷茫的心却停滞不前，还在焦急地巴望父亲紧锁的眉头。看样子他一时半会儿过不来的。可他却仍然咬着牙撑桨渡河，有时侯稍微一放松船体斜仄，他又愕然地反应过来加快划桨的速度，最后在我不耐烦的埋怨声中吃力地到达岸边。
这是父亲第一次向我展示独自渡河的技巧，可我全然在他卖力的时侯溜神了。当他问到体力不支时该怎么做、船中积水怎么办之类的问题我就漫不经心地应付。结果他一如既往叹气摇头，向我一遍又一遍解释学会掌舵的重要性啦、个人心态状况重要性啦、这样不理不睬的后果啦……好一个不厌其烦！
“哎呀行了！我都知道啦！”我终于呐喊出来。父亲习惯性地抿嘴走开了。我总是觉得他不理解我，总是像水龙头一样:将所有他视为“人生宝典”的东西不加拣择地灌给我从来不问我是否喜欢，能否接受。不就是渡河嘛！有那么难吗?唉，好一个爱子心切！
甚至到了吃饭的时侯，他也要无时不刻地注意着我。我偶尔掉饭粒，父亲总要放下饭筷抢先母亲一步，接着指指我面前的“杰作”。“说了多少次？多大的人了连吃饭都不成？"这样的话我能倒背如流，所以每次吃饭我都像打“闪电战”一样迅速收场。谁知却弄得个烦人的胃病，每每胃疼捂着肚子发呆时，他心知肚明。那么拿药呗，又免不了一顿爱的教育……自我照顾，自我照顾哪有那么容易呢？回想，好一个体贴入微！
当我每每想在作业的最后草草收尾时，不禁会偷瞄一眼静坐沉默的父亲。“这样也是做得的吗？什么时候才懂得失败的原因啊！”他的眼神带给我这些，也带去了一份份完整的作业。但那还是在我的应和之后。
埋怨都是从前的，一切从我看见父亲的照片开始改变。是的，我无意间看见他半合着的柜子里有一本夹着照片的本子，蹑蹑地翻开，上面全是我大大小小的成长经历:第一次学会骑自行车激动的样子、第一次接通电灯的惊喜画面、第一次敢于品尝魔鬼辣椒的惊恐之貌、第一次……全都是我的开始，全都是父亲的珍藏！
我以为您对我永远只有无休止的批评和不满，数不尽多少次的叹气，那些的所有都化为我眼眶中打转的热泪……父亲，原凉这苍白无力的呐喊，一字一句无一例外地击着“我的方式，我的自由”。说教嫌烦，点评作业嫌烦，吃饭叮嘱嫌烦……一个个近在朝夕的画面浮现于脑海中。我闭上了眼，脑中冥想着每张照片下殷切的鼓励和期盼的话语……“宝贝，这是你第一次学会自行手哦，你真棒！以后再不怕摔倒啦……”
从前，我一直以为，我和父亲之间有条不可逾越的河，我在这边，他在那边。现在我才明白，对岸的不是“他”，他是那个为我摆渡的人，是那个总想着有一天能亲手递一支桨给我，和我一起掌握方向的人！
越之阳
2016年12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