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卷有益之故乡的春天(下)

和晋陵陆丞早春游望
杜审言
独有宦游人,偏惊物候新。
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
淑气催黄鸟,晴光转绿苹。
忽闻歌古调,归思欲沾巾。

这个美景还没有写完。马上从画面又写到声音了:“淑气催黄鸟”淑气就是阳和之气,所谓紫气东来。春天的气息来了,黄鸟,也就是黄鹂。被春天的气息鼓舞,叫得更欢了。诗经讲:有鸣庚仓,杜甫讲“两个黄鹂鸣翠柳”,都把黄鹂的啼声和春天的到来联系在一起。春天就是这样一个全方位的舒畅,不仅有花香,还要有鸟鸣。而“晴光转绿苹”呢?这是作者的眼光从天空下降到了水面了,太阳升起来了,所以水面的浮萍光影流转。这像什么?像法国画家莫奈那幅著名的《睡莲》。这就是江南的春天,声和色,光和影,无一不美。

春天的江南如此美丽,作者应该满心欢唱了吧?恰恰相反,作者忽然沉默了,忧愁了,黯然神伤了,为什么呢?“忽闻歌古调,归思欲沾巾”这首诗的题目不是《和晋陵陆丞早春游望》吗?作者的朋友陆县丞,就是姓陆的副县长,忽然吟涌起了《早春游望》,可能这是一首思乡的诗吧。一下子触动了杜审言的思乡之情,让他在春游的途中忽然留下了眼泪,想回家了!

为什么呢?不见得是因为陆副县长这首诗写得多好。也许,只是因为作者的思乡之情太深了,就像一个蓄满了春水的池塘,随便捅一捅哪里,水就哗啦啦的流出来了,与其说杜审言一听陆副县长的诗就想家了。还不如说从一开始看到江南春色就想家了,哎呀!江南桃红柳绿了,我们老家那条大河还没解冻呢!就在这么一看一比的时候,家乡自然而然的又回到了杜审言心里。

为什么这么美的景色也留不住杜审言的心呢?因为“江山信美,终非吾土。”杜审言也罢,我们也罢,选择远行确实是因为“江山信美”,不仅有美丽的风景,更有美丽的前程。但是,就像一年一度的春节我们都要回家一样,杜审言还是会思念故乡。

故乡也许没有那么美丽,没有那么美好,但是,那毕竟是我们的家,是我们最初的来路,谁又能忘了他呢!所以这首诗是以“偏惊”开头以“沾巾”结尾,让春天的柳丝和思乡情丝缠绕在一起,绵绵不绝。所以明朝人胡应麟说,这是“初唐五律第一”。

最后说说杜审言吧,好多人都知道他是诗圣杜甫的祖父,却不知道他也是最最狂傲的一个诗人。。他曾经夸下海口说:“吾文章当得屈宋做衙官,吾笔当得王羲之北面。”论文章屈原宋玉都得给我当下属;论书法,王羲之都得给我磕头作揖。唐突古人也就罢了,批评起同时代的人,杜审言更是口不择言。

当年他还是小秘书的时候,负责在各地官员的年终总结上写评语。有一次写完评语出来,见人就说,苏味道该死了。苏味道是谁呢?苏味道是大诗人,也是当时的吏部侍郎,相当于现在的组织部副部长。别人一听吓坏了,忙问为什么?他说,苏味道一看我写的评语这么漂亮,还不得羞死?这得是多狂傲,才敢这么攻击自己的领导!为什么要说这些事呢?其实我想说的是,无论多狂傲的人,心里都藏着一个美丽的春天,还有一个美丽的家乡。他们也许一生都不会向任何人低头,但是,对春天、对故乡,他们只有赞叹,只有眷恋。这就是是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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