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最要好的朋友,至少对我而言,一直如此。她很漂亮,打扮起来更显得精致,她学习很优秀,也常常兼职挣自己的生活费,这是众所周知的,但不要理所应当的认为她就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孩,事实上她对待朋友非常友善,如果你来我学校的话,我一定把她介绍给你,我相信你也可以和她相处的很融洽。我这样讲并非空穴来风,“老大哥”可以给我证明——他是我们班长,典型北方小伙粗犷的面貌,宏阔的体格,衣着简洁,话不多,但分量重,给人一种“老大哥”的感觉。因为自己的目标每每都在他身上实现,我一直都把他当作自己追逐的远山,若即若离,却永远也抵达不到山脚。可我的室友觉得我是在溜须拍马,当然,这并非他亲口所言。四年生活中,他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很在乎礼数的人:路上碰到熟人他会积极地打招呼,食堂打饭他会向阿姨道谢,逛街遇见乞丐他会慷慨施赠。我和他的关系虽没好到如胶似漆的程度,却也没坏到背后互戳脊梁骨的地步,可是谁把这根刺硬生生的横亘在我和他之间的呢,我决定在班级的散伙饭上打探清楚。这事“老大哥”一早就在筹备了,其实也不费他多大力气,毕竟这是我挑出的想法,只需在下放通知时报上他的名字就好了。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组办这样一个聚餐,是昨晚淋了雨的头发还没等晾干就睡着了,还是清早喝了室友桌上一盒过了期的牛奶,我很难再想起些什么,只记得自己过去喜欢在夜晚遥望星空,那静谧的夜,像一潭死水,清风也吹不起半点涟漪,唯有点点星光映射在水面,就像她的眼睛,脉脉的凝视着我,才没让我溺死在孤独的生活中。没有星光,我的存在将丧失意义。
“水中捞月,劝你不要做这些无用功。”
哈,这些狐鼠之辈怎会真心替我谋划,即便如此,他们成天生活在面具之中,井栏下的日子像泡在温水里一般舒适,当干柴碰到烈火,热情燃烧的火光打在他们身上,再华丽的外衣也无法掩盖他们满身的脓疮。
“我的生活艳阳高照,自从我遇见了她,就一直如此。我愿为了阳光燃烧一切,哪怕是自己。我要向她表白”,我没打算讲这些肉麻的情话,只是它们已到了嘴边。
“恭喜,你成为了我们班上她的第八位boyfriend——”
“我真想往你的嘴里塞上一只胀鼓鼓的河豚。从你那巴掌大的嘴里说出来话就像你口中的牙一样,非黑即黄。”
“哈,你的眼睛定是被你的小星星闪瞎了,你以为是什么负担了她四年的挥霍,是她自己的辛劳吗,如果出卖美貌和身*也算在内的话,那她评得上劳模了;奥,对了,你若执意追求情感交易,只怕你得倾家荡产了。”
美国西部警察喜欢把判处死刑的犯人绞死。临刑前犯人被送上刑台,在法官大声诉读他的罪状与判决后,有人用绳索套住他的脖子,再拿一个黑布袋一把罩住他的脑袋,为的是不让台下观众在欣赏难得的一场节目后晚上睡觉还做噩梦,事实上观众更钟爱的是摘下布袋后的表演,那样显得生动些。而刑犯听着执行官讲述自己的故事,享受台下看客的倾目注视,此时此刻,他无惧死亡,只恨讲演得不够壮烈;这时,有人从背后一脚将他踢下刑台,他感觉脚下失去了支撑,奋力的想去抓住些东西,如他所愿,他抓住了一根绳子,那是用来绑住他双手的绳子,不是脖子上的那根。我能体会他的感觉,眼前直冒金星,舌头渐渐失去了知觉,软绵绵的耷拉在嘴里,有满身的气力,却似刀斧入棉,无从着力。我把目光投向了“老大哥”,渴望能从他那儿得到一点救赎,但是失败了。
…………
第二天临近晌午,宿舍楼下低年级学生下课的喧闹声打在紧绷如鼓的空气里边,渐渐褫夺了我朦胧的睡意。也可能是昨晚绳子勒得太紧的缘故,现在我的脑袋胀得鼓鼓的,脖子酸得发疼,肚子里一阵阵抽搐。我支起肿胀的脑袋,轻轻揉了揉眼睛,望向室友,他穿着西装,皮鞋擦得锃亮,半蹲着身子,在比自己个头矮一截的长镜前摆弄头发。
他把目光停在了镜子中我的眼睛里,悠悠的说“奥!昨晚聚餐弄坏了我一整夜的睡眠,希望今天的运气也不要跟着坏下去才好。”
“希望如此”,我转过身去,尽量地把身体舒展开,感觉其实还不坏。
………
又过了些日子,已到了夏日里酷暑难耐的时候,外边聒噪的蝉鸣不绝于耳,路边卖冰汽水的小贩拿着喇叭机械的叫卖着,整栋毕业楼里却弥漫着一股子恐惧感,可以肯定的是没人会去害怕那些不存在的鬼怪,而更多是害怕遇见一个打得上招呼的人。
我一直都呆在这栋楼里,之前我寻得了一份浅薄的差事,当时“老大哥”丢了一份招聘书在我桌子上,他认为我能做好这份工作,不负他所望,我得到了这份差事。在之后等待就职的时间里,我被突然告知自己不再被任用了。我不知道是谁有的放矢的找准了我的罅隙,拿了一颗钉子从背后悄无声息的插入我的身体,但我知道是时候得离开了。
我拉着行李箱,沿着楼道走到头,不偏不倚,那是“老大哥”——蓬头垢面,目光涣散,神行如灰,一条肥大的裤衩,一双蹩脚的拖鞋,斜依着大门,他在干嘛?没错——他在等外卖。顿时,弥漫在楼道里的恐惧感劈头盖脸的向我袭来,在艰难的呼吸中,我闻到了一股腐臭味儿,在动物世界里,这种味道往往伴随着危险,很快,你就会被盯上,毫不留情的被扑倒,同伴们四散逃去,甚至都顾不上看你一眼。好在我明智的从后门走了出来。我环视着整栋宿舍楼,墙面洁净的就如同一张未来得及书写的白纸,窗户规矩的陈列在这张“白纸”上,感觉像一把巨大的筛子,投一把石块进去,只有将表面的碎屑褪去,把突兀的棱角磨平,露出充实圆润的实质,才能滤过筛子,接受更细腻的打磨和纹饰,而剩在筛子里的,只不过渣滓而已。
我把行李箱扔进了垃圾桶,嘴里哼着轻快的小调,把腿踢得老高,让关节清脆的响着,头顶肥硕的白云悠然的飘过,樟木的叶子在阳光下绿油油的一簇,不远处一对情侣坐在草地上窃窃的说着情话,我听不见他们在讲什么,只感觉有无数的困惑向我袭来,像密集的雨点,打在我空空如也的脑袋上,我把它们罗列清楚,尝试用最简明的话语去答应它们——伪善自时间中剥离,真实自有万钧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