滥情的代价

                                                                             滥情的代价

 风景秀丽的江南水乡,静静地流淌着运河的一条支流——新河。

新河边的前庄,迟暮之年的张军,近来经常从噩梦中惊醒,在梦里,他的第一位妻子——萧云,向他索要自己的两个儿子,是啊,他两个儿子呢?那两个可爱出众的儿子,是自己亲手扼杀了他们?他们在哪里?

                                                                 六十年前的纯美爱情故事

六十多年前,在北方的那所大学校园里,出身高级知识分子家庭的萧云才华横溢、气质非凡,走到哪里都是被追逐的对象,多少男生为了她梦牵魂绕。 

出生贫寒的张军却凭着洒脱优美的文笔和清朗的外表赢得了美人的青睐,并且追随他来到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做了地方报刊的记者。张军则到县中做了语文老师。

在土改后分到的两间地主家的平房里,他们共同筑起了爱巢。生活虽然清苦,感觉却是蜜甜的。灵魂相通的两个人之间从来没有距离。

第一年,萧云就给张军生下了波儿。波儿自幼聪慧,长得颇似萧云,朗目俊眉,人见人爱。张军的母亲清婆婆更是把孙子当做眼珠子一样爱护。

第二年,老二水儿出生了,比波尔清瘦些,却一样的在孩子堆里出众,有着过目不忘的非凡记忆力。五六岁就可以在秋天的打谷场上给老人孩子神气活现地讲《西游记》、《水浒》、《三国演义》。

记者总是有点忙碌,萧云常常三五天才能回趟家,更是把所有的时间热情都用到两个孩子身上,张军感觉收了冷落,看着一双出众的儿子也无话可说。

                                                                       第三者

新学期开学, 县中进了几个代课老师,巧珍就是其中一员。 

巧珍和妹妹巧云都是私生女,据说亲生父亲是在北京当大官的,有家室,与妖媚的巧珍母亲苟合,生了两个女儿后却翻脸不认人,任由孤儿寡母流落在这个新河边的小城里,过着清苦的日子。 

姊妹俩颇有母风 ,一路走过,神魂颠倒了好些男人。

今年巧珍刚刚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正好县中缺老师,就托人进来谋个工作,分到语文组教初一。张军理所当然成了巧珍的师傅。像所有的故事情节一样,该发生的终究还是发生了。

巧珍初为人师,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连学生都管不住,怎么把课完整地上下来?有几次都被大个子的男生欺负,眼泪汪汪地跑出教室。 

怜香惜玉是男人的本性,何况在楚楚动人的巧珍面前?张军就经常出面帮助巧珍征服那些捣蛋鬼。 

巧珍感念师傅的关怀相助,也经常从家里带了好吃的来与师傅共享,在生活上也经常关心起师傅来。 

在19岁的大姑娘眼里,师傅张军作为一个成熟的中年男人如清风朗月魅力无穷。不知不觉偷偷喜欢上了师傅。时时用两弯秋水挑战师傅的忍耐极限。 

张军哪里禁得住那似水的柔情啊,虽然觉得对不起萧云,还是在欲火焚身之中做了苟且之事。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张军和巧珍的风言风语很快传到了萧云的耳朵里。清高单纯的萧云一气之下只身返回了北京。

巧珍自知理亏,倒也尽心尽力地侍奉清婆婆和照顾两个孩子,一家人的日子过得虽说生分,也还说得过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激情过后生活一天天平淡,张军开始觉得巧珍那那都不如萧云,日渐冷淡巧珍,言语之中颇多轻视。

巧珍一个大姑娘家,拖家带口的日子本来就过得小心翼翼,因为有师傅的爱才支撑下来。如今师傅的轻视让巧珍颇觉羞辱。

她一直利用业余时间补习功课,希望再圆大学梦,现在更加刻苦,心想:“等我考上大学,看你还小瞧我。”

巧珍母亲知道女儿的处境后,也鼓励她争口气,经常让17岁的小女儿巧云去巧珍家帮忙带带孩子,好让巧珍多些时间复习功课。

这个巧云从小不愿读书,好吃懒做,长得倒是颇有几分姿色,心不甘情不愿地嘟着嘴被老娘打发来带孩子,看在姐姐好吃好穿贿赂她的份上,留下来了。

波儿7岁已经上小学了,水儿真是淘气的年龄,巧云很是觉得他讨嫌。巧云与波儿两个人年龄相差十来岁,经常吵架,让大人哭笑不得。

巧云每回看见张军回来,倒是很讨喜,总是眉开眼笑地迎上去,姐夫长姐夫短地叫。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心用功的巧珍真的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那天兴高采烈地回家报喜。

大门开着,客厅却没有人,应该是巧云带着孩子出去玩了吧。巧珍推开房门,却看见巧云正坐在张军的怀里,……巧珍顿觉天旋地转,一下子瘫倒在了门槛上。也许,这就是报应吧!

巧珍要走了,去读大学。她从家里带走了自己所有的东西。她也再不会回到这个家里来了!这里还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呢?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再说萧云的才华让她很快在北京找到了体面的工作,决定回来接走一双儿子。

可是,秋云却不放两个孩子走。“自家的孩子怎么能随了旁人?想要孩子,除非你回到我身边。”

萧云舍不得两个孩子,也再不愿意跟一个没有灵魂的人生活。她回到北京,开始寻找律师,一心想要回孩子。

巧珍走后,巧云顺理成章地成了张军家的女主人。瞎了眼睛的清婆婆自己搬回了老屋去住,平时都亏热心的邻居照看。清婆婆整天唉声叹气,孩子要受苦了!

大炼钢铁的时代,新中国老百姓最苦难的日子开始了,村子里每天都有人饿死。张军有一份固定的薪水,每月还能买到一点粮食,所以日子还过得去。

这两年里巧云又生了两个女儿。张军因为工作需要被调去了苏北一所学校,一两个月才能回次家。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波儿九岁懂事些,自理能力强一点,回家帮着巧云看看孩子,倒让人看得下去。水儿依然精灵淘气,巧云有了自己的孩子,更加讨厌水儿,早把他当作眼中钉肉中刺,经常找借口罚他没饭吃,晚上回家晚了,直接锁门,水儿有几晚就是在自家门槛上过的夜。第二天一早,波儿开了门,看到水儿眉毛上都结了霜,抱着弟弟偷偷地哭。

水儿一天天地面黄肌瘦下去,张军回来问起,巧云就数落他淘气得要命,连饭都不好好吃。一两个月才回家一次的男人,宠着老婆还来不及,自然没有耐心管孩子,不打骂孩子,孩子已经

                                                                             痛失二子

一天,水儿早晨起床觉得浑身没劲,似乎还有点发热,想起床居然爬不起来。波儿赶紧去告诉后妈,巧云正忙着给小女儿喂奶,没好气地说:“装什么装?饿两天就好了”。

水儿昏睡了一天,连水也没有喝一口。傍晚迷迷糊糊好像闻到香味,觉得肚子饿了,硬撑起来,看到桌上放了一碗蒸鸡蛋,刚刚想坐下来吃。巧云一下子冲出来,一把掀倒了水儿,破口大骂:“一天躺在床上不上学,当心你爹回来揭了你的皮。鸡蛋是给妹妹吃的,轮得到你?”水儿只觉得没有力气跟她吵,只好挪回床上躺下了。

波儿放学回家,也是不敢做声,心想着和以往一样,过几天就好了。

晚上,波儿迷迷糊糊听见水儿叫:“哥,哥,我好饿。”波儿起来到厨房,什么吃的也没有找到,回头劝弟弟忍一忍,天亮就有吃的了。  

本来已经瘦得皮包骨的水儿却没有熬过那一夜,早晨波儿叫弟弟没有动静,摸到了弟弟已经僵硬冰凉的小身体。可怜的水儿是饥寒交迫和病痛之中熬尽了身体最后一丝活气。

张军闻听噩耗匆匆赶回来,也只是狠狠打了巧云一顿,看看波儿还有两个年幼的女儿,能有什么办法呢?也许,波儿还是随了萧云的好。可是却放不下面子给萧云去信,再说,怎么跟她解释呢?

巧云常年独守空房,水性杨花的老毛病又犯了。一到天黑,就有村里的光棍汉经常在她窗口转悠了。 

这次被打一顿,巧云心里狠得牙痒痒,对张军更少了几分牵挂,多了几分诅咒。

村里的会计金贵垂涎巧云的美貌不是一天两天了,经常拿小恩小惠来讨好巧云,今天是一袋红薯,明天是两斤面粉,在那个饥荒年代,这些可都是珍宝呢。

身体的饥渴和心理的热乎双管齐下,金贵终于爬上了巧云的床。没过多久,巧云又怀孕了,算了一下,是金贵的。

张军以为娇妻又要给自己添丁,还满心欢喜,提前给孩子取名叫张言,说男孩女孩都可以叫这个名。

十月怀胎,巧云生下了个男孩张言。张言小模样长得颇似巧云,很秀气。都说儿子像娘好福气,张军也以之为然。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波儿有几次放学回家都碰到金贵从巧云房里出来,心想等父亲回来就告诉父亲。巧云看透了波儿的心思,威胁他:“金贵是过来帮我做点事,要是你敢在你父亲面前胡说八道,等他走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你看到你那个倔驴弟弟的下场了?”波儿低了头,不敢做声。

月底张军回家了,巧云总是故意支使波儿去做这个做那个,不给他们父子单独接触的机会,晚上还在枕头上不断编排波儿的不是。张军本来猴急火燎,怒从心头起,冲到波儿的床前,把他从床上拎起来,拿皮带狠狠地抽了他一顿。可怜的波儿有口难辩,连哭也不敢出声,咬着被角低泣。

第二天下午张军要回学校去了,走到门口看到波儿正在看书,脸上有明显的淤痕,心一紧,昨晚自己下手太狠了。又突然想起水儿,心底升起几分寒意,就对波儿说:“陪我去看看你奶奶!” 

路上,波儿终于有机会对张军说:“爹爹,我真的没有做错了什么,云姨恨我是因为我几次看见那个金贵从你们房间出来。”

张军晴天霹雳,吼道:“你说什么?”

到了清婆婆阴暗的老屋里,老人家正在昏睡,迷迷糊糊听到儿子来了,颤巍巍伸出一只手摸到波儿的脸,一把搂过去,大滴大滴的混浊的泪水滚下来落到地上:“我波儿苦命啊!投胎到我家来,奶奶一个瞎子对不起你们啊!张军,你要是还要这唯一的儿子,要么就赶紧调回来,要么就带他走吧!”

张军冷冷地说:“什么唯一?水儿死了,不是还有言儿么?”“不要再跟我说什么言儿,你看见他哪里有一点点长得像你?村里人的人都说他和那个金贵长得一模一样!作孽!报应啊!”

此刻,张军的心口突然觉得钻心地疼痛起来,他一下子牵住波儿的手,飞快地走出村口。

跨过村口的青石板桥,张军蹲下身子,把头埋在自己的手掌里,半天不作声。

波儿不知所措地站在父亲身边,也低着头。张军终于站起来,双手抚着波儿的肩膀说:“波儿,爹爹昨天不该打你,爹爹错了。你愿意跟着爹爹出去上学吗?”波儿避开张军的眼光,小声地说:“我……我想妈妈!”

张军看着桥下轻轻流淌的新河水,心底无比悔恨,狠狠心说:“好的,我回去就给你妈妈写信,让她来接你!”说完,家也不回,直接赶车走了。

张军不辞而别,巧云一下子慌了神,这个小兔崽子到底把事抖搂出去了。她冲着波儿大吼:“你有爹有娘的,为什么赖在我家?我平时好吃好喝伺候你,你居然没有留一点情面,这下好了,你爹不要我了,你也赶紧滚吧!”说完,把波儿推出大门,落了门栓。

张军回到学校,关上宿舍门,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伏在桌上,流着眼泪,给萧云写了一整夜的信,把水儿的死和最近的事告诉了萧云,做了深深的忏悔,不求原谅,只希望波儿还能回到母亲身边,还能好好享受久违的母爱。

萧云收到来信,直觉不好,打开信纸,看到水儿的死,立刻昏死过去……

第二天萧云赶紧买了车票,日夜兼程赶往新河。

巧云再也没有好脸色给波儿,波儿过了几天忍饥挨饿的日子,有点眼冒金星,眼巴巴地盼着妈妈来带自己走,想到就要见到妈妈,波儿在心里偷偷地乐。

妈妈在的时候,带着小小的波儿,划着小船,到村子前面的池塘里去采莲蓬,翻菱角。运气好的时候,还能采到大的鸡头米,有面粉的,有米粉的,有大麦的,当然是米粉的鸡头米最好吃,细腻还带有一点甜丝丝的味道……。 

想到这里,波儿咽了下口水。对了,那年在那池塘中间的那个小墩子上还意外地采到了香瓜,而且是野生的香瓜。只要轻轻用手一拍,那成熟的香瓜就裂开了,浓郁的果香气一下子就扑鼻而来,那松脆的果肉更加香甜诱人。

波儿不由自主地来到池塘边,竟直走下水去。

炎热的午后,周围一个人也没有。记忆中那个池塘水不深,大人们都可以趟过去的。波儿面带微笑,一步一步地向对岸走去,突然感觉脚底一空……。

三四点钟的时候,村里的农人去塘边担水,看到了已经浮上水面的波儿的身体,打捞上来放到了张军家大门口的青石板路面上。波儿的肚子高高地鼓着,身上皮包着骨头,脸上似乎还带着笑容。

五六点钟的时候,萧云从公路上匆匆赶来。

走到曾经的自家门口,却看到了一大堆人站着,看到了瞎子清婆婆趴在地上声嘶力竭的身影,看到旁边一洼水上那个痩小的身体……她还是来晚了!她的身体摇晃了几下,就像一根木桩一样直直地倒了下去!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张军赶了一夜的路,才跌跌撞撞地回来了。他长跪在萧云的床前……

孤独终老

新河的水哗哗地流淌着,承载了那个年代的酸甜苦辣,水流过处,涤荡了一切的污垢,永远是那么清亮纯净。

张军的滥情,毁了自己当初那个温暖的家,毁了自己的两个儿子。他从来没有去过张言的家。闭上眼睛,是萧云绝望悲愤的双眼,是水儿骨瘦如柴的小身体,是波儿在水中无力的挣扎的双手,这一切,时时刻刻撕裂着他的灵魂,直到他在孤独和悔恨中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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