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徐冷烟十四岁那年,她是个问题少女的事传遍了全校,连打扫卫生的马大婶和宿管王阿姨都知道。
问题少女就像烙印,一旦成印,全都烙在脸上,熟悉或陌生的,走到哪里,只要提起这个人或者看到这个人,就能把各种传闻全部播撒一遍。
徐冷烟的问题最早是被王老师挑出来的,对于数学脑细胞稀缺的她遇到数学老师当班主任,简直就像壁虎掉进了沼泽地,无力攀爬。
上课老是东倒西歪,坐着的时候吊儿郎当,站着的时候雄赳赳气昂昂还一问三不知,穿衣服不是松垮垮的就是漏洞的裤子,常跟学校里出了名的坏孩子扎堆玩,考试不是在试卷上画美女就是画个鼻孔外翻的王老师。
也理所当然把王老师气的鼻孔外翻头顶冒烟。每次考完试都是末日,王老师狂躁的敲黑板,骂人,扔教案,把徐冷烟当作负面教材一训好几节课。只要一想到她就会重复:“我再提醒大家啊,徐冷烟事件希望是最后一次,大家不要自取其辱,要端正态度,争取考个好成绩。”
王老师决定去家访,徐冷烟越来越不像话了,简直胆大包天,居然公然跟自己叫板,不对,是戏弄,这口恶气怎么除。
电话中,王老师本来有好多难堪和苦衷要倾诉,却听到了酥软无骨中透着性感妩媚的声音,他一时间紧张的语无伦次,家访安排到傍晚。
一进徐冷烟家,王老师就怔住了,眼前的女人端庄的面容略带微笑,叫徐若羽,恰到好处挺直的腰身,头发高高盘起,优雅利落,家里一尘不染,每件物品都有它该有安静的位置,王老师第一次见这么干净的家,有点不敢进门,怕把自己一身灰尘带了进去。
他委婉的告诉徐若羽,她女儿的叛逆必须要好好管教,家长和老师要一起努力,孩子会好起来的。
徐若羽倒是从来没觉得女儿有什么不好,自己本来也没按常理出过牌,何必强求女儿按照别人的轨迹走这一生呢,她该有她的喜好、偏执,要自己去试错、纠正,她希望她生活中的样子是沉静又爆裂的,可以脚踏实地走的稳重,也可以翻飞雀跃舞在空中,她相信她女儿有气力走好自己的路。
当然了,这些她永远也不会告诉王老师。
这次家访还算顺利,虽然彼此谈话都未交心,但是学习之外的话题还是很多的,他们了解到,徐若羽今年三十二岁,已经恢复单身六七年了,女儿随自己姓,王老师三十三岁,未婚。
2.
王老师叫王宇清,这次家访后,他对徐冷烟的态度忽然就很温和。
课堂练习专门绕到她身边,耐心督促她练习,课后作业尤其关注徐冷烟的错题和不认真,叫去办公室温和的说教,如屡屡暖阳中的微风。徐冷烟有点不自在,她已经习惯了他的狂躁,隐约觉得有猫腻。
自王宇清从徐家出来,忽然对生活就有了期盼,他觉得孤单这么久,冥冥中就是要找这么一个女人,温婉动人,让家充满了暖暖的味道,包裹着自己对家全部的满足,无论你身在何方,心里流淌着的就是那个淡淡的飘着香味,如水般的女人,至此才是人生之大快。而这个人就是徐若羽。
他开始频繁徐冷烟家里,刚开始家访,后来买各种吃的用的,他一来,冰箱里就塞满了来自全世界的各种食物,还专门在网上订了蜡像,他说徐家阴气太重,需要个男人给她们母女点安全感。徐若羽苦笑不得。
独身那么多年,依然把自己的生活打理的妥帖精致,追求者也不亚于少女时代。她努力工作,没有让自己和孩子感到困顿,也平静的接受爱情,享受万般宠爱。可是她并不想把自己再次困在婚姻的局里,在孩子和新任之间挣扎。
王老师不死心,他就想娶她,这么多年了,好容易找到归宿感,怎能轻易放弃。他甚至想,如果徐若羽是月亮,自己哪怕做月亮旁边的一颗小星星,都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悲壮感,和徐若羽在一起已经变成了爱情的信仰。
就这样纠缠不清三年了,徐若羽觉得既然不能给他未来,何必再耽误下去呢,散了吧。
她开始少接电话,故意在应酬时接电话,暴露出身边男伴的关怀。
王宇清课堂上越来容易暴怒,粉笔头仍的到处都是,学生们一丁点的调皮都会引发他的狂风暴雨。
徐冷烟也在劫难逃,她已经十七岁了,叛逆的心思疯长。五月末,她请假半月,没有告诉任何人她的去向,同学们先是好奇,后来就有人爆料,她妈妈是小区里有名的交际花,每天打扮的妖里妖气,专门勾引别人家老公,王老师就是被她玩够了又甩了,变成了这样,一个不堪入目的妈妈,哪能教育好孩子,徐冷烟肯定早恋,请假这么神秘,不会是打胎去了吧。
流言蜚语传过了几遍就变得面目全非,关于徐冷烟请假的猜测,最后变成了她就是不要脸下贱胚子勾引男同学上床,去打胎了。
假末归来,学校里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她所到之处,倒是都是捂嘴笑指指点点的学生,她昂着头走过一个又一个长廊,她从来不理会这些八卦新闻,谁爱说什么跟她没半毛钱关系。
课桌抽屉里塞满了不明来路的纸条,有好奇想知道经过的,有讥笑的,有辱骂的,她才明白了同学们的猜测。
角落的墙上,放学后的黑板上,写着徐冷烟不要脸,下贱之类的字眼。
王老师也并没有太制止学生们的捏造行为,他甚至在,是支持。他在等,等着这一对趾高气昂的母女来找他,来求他,给她们帮助。
然而,谁也没有来,徐冷烟退学了。
王老师肺都快要气炸了,头发全部竖起来,还不解气,落下来揉一下变成了鸡窝。她们怎么能这样就轻易被打退了。
一忍再忍,手还是不听使唤的拿起手机,“若羽,我觉得作为父母应该多为孩子考虑,学校的一点流言蜚语算什么,我可以摆平,她的前途才是关键,退学算什么,缩头乌龟吗?”
“王老师,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们的照顾,我的孩子我最了解,她什么也没说,我也什么都没问,前几天下班路过小区的亭子才听见邻居们的议论。她很平静的告诉我她的想法,我们谈了一夜,慎重决定就此告别校园。”
“可是她还这么小,能干什么呢?让她去打工?摆摊?洗碗端盘子?我希望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如果她还想回来,我一定想办法摆平学校那些可耻的传言。”
“不必为难了清宇,她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你能管的话早就管了,真的谢谢你。”
徐若羽说每一句话都很平静、沉稳,但掷地有声,王清宇清晰的听出了愤怒、质问,如果可以管得了为什么不早点管,是失职吗,是无视吗,是有所求吗,拿着女儿的名声有所求,你王清宇算什么呢!还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吗!再说徐冷烟的数学差的离奇,费了多少心思也提升不了,怎么去面对高考呢,落榜再随便找个中职学校,毕业后再做打算?算了,自寻出路吧。
3.
弃学后,徐冷烟整天在家,睡懒觉,追剧,把自己的房间重新归置一番,剪了短发,接妈妈下班,一起做饭,去看夜灯,母女享受着从未有过得从容美好。
一个月后,徐冷烟打算找工作了,看似平淡无奇的伤已经疗好了。
换了很多工作,肯德基点菜生、商场导购、
送外卖、送快递,生活是自己的,何必矫情。
一天下班回家,天色昏暗,转角处,一伙人叉腰昂着头在谈判,两拨混混马上要掐架,徐冷烟对面那拨混混的老大肱二头肌上纹了一尊观音,让他的肌肉更炸裂,叼着烟,低头沉默着,后面的弟兄乱嚷嚷,他一挥手“让他们说。”现场瞬间安静。
架最终是没有打起来,徐冷烟看着这些迷茫的小混混,他们的带头大哥简直不像大哥,要是自己来指挥今天的战役,一场街头血战早就赢了。再这样下去,他们会吃亏,她有点想拯救这位大哥。
她劲直走到大哥面前伸手,“借电话用一下”,摸不着头脑的大哥犹豫一下递过去手机,徐冷烟按了几个数字,打通,递过去“这是我电话,我叫徐冷烟,后会有期。”,说完一个漂亮的一百八十度转身,绷紧了一张羞红的脸,身后哗得响起起哄的声音。
4.
一个月后的周末,徐冷烟正在刚换的花店摆弄一束白玫瑰。
电话响了。
“是徐冷烟吧,我是龙景瑜,我们见过面,在XX路,但是还不算认识,今天正式认识一下好不好。”
“我记得你,我以为你不会给我打电话了。”“怎么会。我一直想打的。”
“去什么地方见面?”
“xx路的得月餐厅吧,那里我常去,菜品很不错。”
龙景瑜可能是最没出息的混混大哥,今年28了,混迹江湖好多年,没房没车没产业,女朋友前两个月也跟人跑了,亏了他那些死心踏地的兄弟,都快混到山穷水尽了也不离不弃。
得月餐馆是街边的小馆子,龙景瑜显得有些拘束,偶尔还脸红,嘈杂的叫卖和拼酒声掺杂在一起,让徐冷烟找到了一种灵魂深处的归向,她就是想这样,无拘无束肆无忌惮,放而不荡,喝烈酒,大声说,大声唱,这里有最醒目的人生,也有那个成熟的有些青涩的龙大叔。
5.
从此以后,算是正式认识了,龙大叔带着他的弟兄们开始正式追求徐冷烟。下班时间准时守在花店门口,接她去得月餐馆吃饭,摩托车队所到之处一片嬉闹哄笑声,坐在后座的徐冷烟有时候举起一直手,高呼青春万岁。
[if !supportLists]一天,[endif]大家接到徐冷烟正在往得月餐馆走,她远远的就僵住正在笑的脸,让龙景瑜停在前面的女人面前,女人怔了怔,微微一笑“徐小姐啊,幸会啊,你也路过这里啊,我也去办点事,有空来家里玩哦,今天有点忙,再见啊。”极有礼貌带着微笑的女人是徐若羽。
晚上回家,灯出奇的灭着,徐冷烟进门,开灯,吓一跳,妈妈坐在客厅,像一尊石像,面前放着两个长棍子。她向妈妈坦白了所有经历,她听完悄不做声,拿起棍子狠抽了徐冷烟三下,泪水流了下来,又狠抽了自己三下。
“你小时候我从不打你,因为你打不过我,可是现在我不想让你葬送了青春却不自知。”
“他能给我我想要的生活。”
“什么样的生活,流浪街头当一辈子街头霸王吗!”
“那也是我不想看到的。”
母女二人带着伤和衣而卧,又一夜未眠,彻夜长谈。第二天徐冷烟找到龙景瑜。
“你去学厨师吧,我们开一个像得月餐馆一样火爆的小饭馆,不,比他们还火爆。”
“我可以去学,可做不好怎么办呢?”
“什么也别怕,去学吧,没有什么不可以。”
于是,28岁的他找了个职专,莫名其妙的又踏上了求学之路,他自己都想不通怎么说服了自己的内心。
6.
徐冷烟辞了工作来得月餐厅打工,她常常满身油腻,但学会了妈妈的端庄得体,变幻不同的发型,忙里偷闲旋一点胭脂,淡淡的洒在脸上,一株玫色口红,轻轻一点,整个人就是满满的元气少女。她好像永远也不累,陀螺一般不停旋转,脚步轻快,面带喜色。生意一天好过一天,老板喜欢的简直像接到一块大馅饼。
龙景瑜顺利毕业,也来到得月餐厅做后厨,他不停的翻新花样,卖力工作,也深得老板喜欢。
六年时间转眼而过,他们让得月餐厅像沸腾一般。可得月老板突然说儿子病重,他要转手得月餐厅回老家颐养天年了。只有把得月餐厅转给徐冷烟两人,他才放心。
转来餐厅后,他们变得更忙了,他们要增加营业额,扩大餐厅规模。慢慢的得月餐厅变成了整个一楼都是,再慢慢的的月餐厅改名得月楼,字如其名,它已经扩大到三层楼了。
徐若羽催他们该把终身大事办了,婚礼就在得月楼举行。婚礼当天她请了很多老朋友,王清宇也来了,徐冷烟的很多同学也来了,却被婚礼的宏大场面惊呆了。徐冷烟谁不再记恨,一一敬酒。
生活给她一记闷棍,她还它一个响指,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