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总是会刻意地避开“母爱”这样的话题,因为我总觉得母爱让我很有压力,使我的生活变得沉重。就如《亲爱的安德烈》的读者来信中说的那样:“你知道他们很爱你,但那种爱里,没有自由,没有尊重,没有犯错的空间。”
然而今早迎着带着小雨的冷风,我豁然开朗:一切不过是因为我不够勇敢罢了。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妈妈很苦。从小就看着她在工地里干重活,看着她在工地里挤在扁担上睡觉,看着她早早出去迟迟归来。长大了,就看着她在香厂不停地搬大香,绕香脚,入袋,包装,过机,一捆又一捆的大香就那样压在她瘦弱的肩上(这些工作的专有名词实在很难表述得清楚)。
都说女人是半边天,在我眼里,我的妈妈就是我们家的全部天。
我基本不与妈妈朝夕相处,只有在寒暑假的时候才得以在一起生活。如今工作了,也就只有周末才回家见到她。我知道父母都在老去,因为我们已经在不断长大。这样的意识以前总是存在脑海里,书上是这样讲,电视上是这样讲,空间上也是这样讲。我知道她老了,可是我一直看不见。
上周五,相识十几年的老友结婚了。老友家与我家颇有缘分,因此她也邀请了我妈妈去参加婚宴。妈妈和朋友先去到了,我比较晚才到。
前一天妈妈就给我打过电话,无意中说起她的手疼。这几年她的身体大不如以前,皮肤很容易受损,上次她开门不小心被门夹到手,手上的皮肤在一晚后就变红变黑,最后导致发炎涨脓,皮肤上一大圈都是这样。去年她的脚也是这样,本来是被蚊子还是虫子咬了一下,最终却肿成了猪蹄,一直不能好。
所以那天我去到的时候,特意看了下她的手。我的疼砰的就疼了。我看见了什么?
那是怎样一只手,皮肤老得像树皮,皱巴巴的,发炎的伤口看似要结疤却没有完全结疤,黑一圈,红一圈。这不是手吧,这只能算得上是一只爪!
我不得不承认,是的,我看见了我妈妈的老。
这两年,我看见她嘴上老是生沙,总是难以进食;我看见她的脚总是这受伤那受伤,走路总是不方便;我看见她的头发都掉了,稀稀疏疏的;我看见她的床头都是备着药油,时不时要搽一下;我看见她总是穿着比平常要多要厚的衣服,和她年龄相仿的阿姨喊热的时候她总不觉得热;我看见脱掉衣服露出皮包骨的外公和佝偻的外婆时,就如同看见以后年迈的父母;我看见她在我老友出嫁之时也流下了不舍的眼泪,就如同看见了日后我出嫁之时她会流下更多不舍与伤心的眼泪……
每次周末回家,当我看见给她留的好吃的有营养的东西还在的时候,我就会嗔怪她,问她为什么不吃,她总说忙,没有时间;我留了护手霜给她搽,她总说忙,没有时间……我很心疼,但是我无话可说。
想当初的寒暑假,她总是在每天早上上班之前给我做一碗芝麻鸡蛋羹,总是把梦中的我叫醒,叮嘱我一定要吃完。芝麻鸡蛋羹对人身体好,而我常年都是多病,她总是担心。那一碗碗的芝麻鸡蛋羹,散落的芝麻,打散的鸡蛋花(妈妈知道我不喜欢吃整个的鸡蛋),羹上面细细地飘着花生油,喝一碗进去比喝一碗粥要抗饿。
如今,不知道是因为我买的芝麻不好,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我自己煮的芝麻鸡蛋羹,总是不够香,我总是很难吃得完。可是我还是会吃完,因为我知道,它很好,很有营养,就如同,母亲对我的爱一样。
只愿,我能够再帮妈妈多干点活,替她多分担些,我能做的事情,我都做,绝不让她自己去完成;我能给的东西,我都给,绝不让她自己觉得孤单。
只愿,她能够有福分享受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