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小时候的事,我多半有些印象,但是细节方面却不大记得了。
那时候,我们还住在江边,长大之后一直存有个画面,两三岁的我蹲在堂屋前用粉笔在地上学写字,但是没有任何人教我写字的记忆,我就在那里写着画着,写出一个“睿”字,可开心了,不知道是谁在我身边干活,我高兴得告诉他我会写自己的名字了。
也是三岁左右吧,外婆家传来噩耗,说大舅在干活的时候触电而亡,那会我不知道死亡是个什么事,我只知道母亲要去外婆家,去了外婆家就意味着她会带回来一些瓜果给我吃,所以脑海里一直有个小人站在院子里开心地对母亲说,带些花生回来。慢慢长大之后,我一直不敢承认自己对舅舅去世的态度,甚至怨恨过自己如此不懂事。
母亲说,小时候因馋哥哥的红薯,被他一刀劈中了额头,缝了很多针。这个是真的没有印象。
一次,跟着母亲去外婆家,回来的时候她照样担着一些瓜果和大米,县城的车到站之后我忙着下车,但是太小,母亲说你等我一下,我把这些东西先弄下去再来接你。我不信,我觉得她是要把我扔掉,就紧跟着她下了车。后来很多年,我都很确信,那次她可能会把我扔掉,只是我没有任何证据。
一次过生日,爸妈照例带我去逛街买蛋糕,回来的路上本来是高高兴兴的,可就是太高兴了,我提着蛋糕又蹦又跳,居然把蛋糕给摔地上了,我忘了他们有没有骂我,但是我们捡起破碎的蛋糕去了就近的大姨家。
7岁生日的时候,我们和大姨一家来了我人生的第一次远足旅行,去了大乘山。那会,在我的人生足迹里,那已经是很遥远的距离了,我好开心。但是在即将到终点的时候,大姨觉得太累了,不能再多走一步,无论我怎样苦苦哀求,他们就是不走了。这事,我一直耿耿于怀,直到很多年后有机会跟朋友们再上去一次,那一次,又有人在即将到达终点的时候选择放弃,而我终究跟着另一个朋友走到了终点,虽然没啥好看的,至少不再遗憾。再后来,又有一次,跟着一队户外运动爱好者翻越了祖师岭,从大乘山下来,我才最终确定上次那里真的是终点了。
外婆家的屋后有一片竹林,一天晚上,哥哥和小舅舅用竹子做了一个口哨,我拿过来就吹,外婆走来拦住我:晚上不要吹哨子,会引来鬼的。那晚,我梦见了大舅舅,他朝我走来对着我笑,我一点也不害怕。
我记得小舅舅有过一次失败的婚约,那时候都已经订了婚,可是女方突然逃走了,我不知道后来聘礼有没有拿回来,只是不明白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觉得太坏了。现在想来,也并没有太大过错,可能就是家里催急了,一狠心就答应了,事到临了,又悔恨又害怕,索性逃了。
小舅妈嫁过来的时候,正好是《还珠格格》红遍大江南北的时候,他们屋里的墙壁上,衣柜上都贴满了他们的剧照,上次回去看到这些剧照还在,薄薄的塑料纸上年轻的音容笑貌,见证了一家人的成长。那时,我好喜欢小舅妈呀,好看还会英语,那会觉得一个农村妇女会一些英语词汇是件好了不起的事,大概初中的时候,我还很喜欢跟她玩,有一天我们在院子前的桃树柚子树下玩,我说哥哥姐姐现在都不回来了,我还是很喜欢回来的,以后我长大了,也要常常回来。可是高中之后,我便不再常回去,即便回去也就一顿午饭的功夫,也不再跟她玩。尽管心里想着要回去,想着要跟他们熟悉,但是真的在一块已经不知道说什么。
说到喜欢的长辈,还有冬姨,如果她还活着就好。
冬姨比我大不了多少,我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她大概是初三,反正也是个孩子,所以常常带我们玩,她长得也好看,长大些后,我回去觉得很多人都走向陌生了,但还是常常盼着她回来,她回来我就不会在一群人里面紧张了。看着她结婚,生小孩,可是在我高二那年中秋节的第二天,接到母亲的电话,冬姨和小孩出车祸走了,车上还有表弟,他没事。
还有音姨红姨小辉舅舅三姊弟,音姨跟冬姨差不多大,红姨小些,小辉舅舅最小,他们三我最喜欢跟红姨一块玩,那时家里还没有安装自来水,她瘦小的个子每天要去井里打水,我就跟着她。有次她在堂屋门前洗衣服,告诉我怎么用双手做出彩色的洗衣粉泡泡,我告诉她我改名字了,现在这个名字容易写一些,她问我是什么名字,得知后说“确实容易写些,但是原来那个好听些。”当时我不相信,以至于几年之后又不知道为什么爸妈把我的名字重新改回来的时候我还不高兴,可是很多年后,我认可了红姨的话,只是她不会知道了。不久之后,他们迁出了老家,不知道去了哪里,很多年后一个暑假,红姨和小辉舅舅回来探望外公外婆,我们简单地打个招呼,不知道说什么,即便后来我们三个搬着靠椅在院子里看萤火虫。他们用普通话交流着,我坐了一会便走了。我想,如果现在遇到,可能会多说些话吧。
我时常想着,某一天会在路上重逢他们。但是我想出来的生活远远比我的实际生活有趣,想出来的自己比实际上的我要勇敢洒脱。我应该活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