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亩荒田 02 深夜赴约

深夜赴约


夜幕降临,行人匆匆,车水马龙的大城市里无论是地铁、公交、出租车都似乎在进行着百米冲刺,争分夺秒。

眼花缭乱的广告精彩纷呈,婀娜的模特看腻了换上了高富帅男星,每一寸肌肤抢秀的背后是真金白银的争夺和各种利益竞争。利益最大化的终极目标让众多公司、企业、集团在法律范围内甚至是在法律灰色边缘地带费劲心思地攫取更多利润。

比如新锐娱乐传媒集团,他们凭借着雄厚的背景和资本优势,不费吹灰之力便可获得各种能给他们带去最大利益的标的物。他们号称没有他们拿不下的项目,只有他们看不上的项目。好比有个市级政府,要开发新区,但土地拍卖好几次,都是流产,结果新锐娱乐传媒集团一出手,项目落地,三四线的小城市房价翻了一倍。

至于我的小说,也就是在新锐娱乐传媒集团旗帜下图革者文学网连载的乡村题材小说,发布四年之久,从刚开始的无人问津,到四年后的某一天它突然访问量爆增,当它每日的平均浏览量超过了5千,总PV超过了8千万时,他们就来了,还说要“买断”,我想那是天底下最大的“扯蛋”。

对于一个领着微薄薪水的我,何曾不期待着有一天自己的文字能够给读者带来价值的同时,也有变现的机会,进而给自己的生活带来改变。可是,我了解新锐传媒集团,他们看到的,是文字背后的版权、分成等等可以转化为金钱的利益,而他们从来都不知道文字里头藏有的大千世界和那些真实的意义,一部呕心沥血的小说里寄予了作者多少希望和能量,而在他们看来只不过是截取利益的工具罢了!

所以,在上个周末,当闫三关那群人在草根文学出版社的会议室召见我的时候,我就暗地下定决心,绝不把作品出售给他们,决不做他们的奴隶,决不和他们合作,决不向他们低头!

即使我早就听说他们手段的厉害,凡是他们没有得到的,他也不会让你好过!排挤、打压、巧立名目把你抛出这个圈子之外,让你万劫不复。

不过,他们这些手段对我没有用,我从不恐惧,更不害怕失去,因为我本来就是一无所有。而且,更重要的是,无论我走到哪里,我总记得我父亲对我说过的话。

我的父亲,司徒林,他曾告诉我:“孩子,没什么了不起的事,大胆去做你自己,要是不成,大不了就回家来种田,那半亩荒田还是可以大做文章的。”

我在高速运行的地铁上面,看着车窗外,列车驶入了城市的中心地带,外面高楼红红绿绿的灯光模糊成了彩色线条,列车呼啸前进着,我在那些急速倒退的光线之间,似乎看到了父亲明亮的眼睛,他极其认真地注视着我,就像我刚出生时一样……

我听我的母亲——阿英姑娘(阿山村的人都是那样称呼我的母亲,以至于我们从小也这样叫她。)说:“司徒林是个胆小鬼,我在生司徒奇的时候,他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我那么辛苦,他也不进来看我一下。不过,我阿妈刚把司徒奇接生出来,他就一下子冲进来了,把司徒奇抢过去抱在怀中,像狼一样瞪大双眼注视着孩子,直到我阿妈帮我清理好身子,才从他手中把孩子抢回来给我喂奶,他是那么认真地看孩子……”

自我懂事后,他经常注视着我,他几乎可以看穿我从小到大每个阶段的所有心事。

接着,我似乎又看到了他高高的鼻梁和突出的鼻尖,在高楼上一面巨大的LED显示器上面,在那些创意广告动画的空中花园里中,我看到了他年轻时的笑脸,那个瘦小的脸儿会笑得春暖花开,他说他一生没有什么可以骄傲的,但就是有一张不可改变的笑脸。

两年前,我毕业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到了阿山村所在的小镇,买了两把锋利的禾镰,内心欢天喜地,想着第二天在那半亩田地上将那丰满娇羞的早稻收割,看到父亲骄傲的笑容,我的心中也装满了夏日满满的阳光。

回到家里,已是月明星稀,草虫急鸣之时。母亲在门口摆着一张桌子,放满了土香土色的各式菜儿。父亲在皎洁的月光下,光亮着黑黝上身,抿着小酒,嗑着花生,哼着小调,踏着节拍。

“小子,不是说日落前能到,怎么这么晚?”司徒林先生说着顺手把手中的花生壳丢在我头上。

“司徒林先生,因为我到镇上去给你买礼物了,耽误了晚班车,只能乘坐摩托车到乡路口,再走路进来。”

“原来如此,那就祝你凯旋而归,带什么礼物来着?”

“你猜。”

他注视着我的双眼,片刻,喝口酒,说道:“不会是禾镰吧!”

“你太贼了。”

“生你者,阿英姑娘也,知你者,司徒林先生也,哈哈哈。”

司徒林先生的笑声回荡耳际,那种浑然天成的笑声可以穿透岁月的阻隔。那天晚上,我就和他打赌看第二天谁收割的速度快。他说在阿山村,没有任何人比他能干,也没有任何人比他勤劳,实事也是那样,他在生产大队里被评了“劳动楷模”、“干活能手”,每年年底还多领了两份口粮。

不过那一次他输给我了,因为我的毕业,让他高兴得比平日多喝了两倍的酒,那天晚上他喝得烂醉如泥,阿英姑娘也没有阻拦他,还允许他喝了藏在地下多年的鹰蛇补酒,最后他手舞足蹈地高呼:“司徒奇毕业了,司徒奇毕业了……”第二天自然没法早起,而我早早就起身到那半亩田地,当他和阿英姑娘抬着打谷机前来时,我已经把半亩睡意朦胧的禾苗齐涮涮、一捆捆地放倒在还未苏醒的田地上。

收割完毕,我也动身出发,前往一个从未去过的陌生大城市,母亲一如既往在我离开的时候往我的书包装上两个鲜红的大鸡蛋,然后若无其事地告诉我:

“去吧,把工作做好就行,家里不用担心。”

司徒林先生则永远露出因抽烟过多而染成黑黄的牙齿,满脸笑容地说:

“孩子,没什么了不起的事,大胆去做你自己,要是不成,大不了就回家来种田,那半亩荒田还是可以大做文章的。”

我坐在一辆破旧拖拉机上离开阿山村,看着司徒林先生和阿英姑娘立在村口注视着我,司徒林先生那灿烂的笑容如同村道两边各式各样花朵,绽放在六月明媚的时节,然后定格在那和煦的风中穿透任何岁月。

“锦亭港到了,下车的乘客请做好准备,开门请当心,下车请走好。”

在地铁上神情恍惚着,就过了四十几分钟。我走出地铁站,无暇顾及大城市美轮美奂的夜景,直奔锦亭港步行街棕榈咖啡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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