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仿佛经历了很多,多到让我记不起来都发生了什么,当时的种种心境也是恍惚不得记忆,大概只有几个镜头的闪现留存。时间再久些,也便更模糊了。
红尘俗世,百味杂陈,身在其中的悲欣交集,回头看来不过是一出出闹剧,有人在戏中,有人在戏外,演员和看客来回的切换,最后也没个分别。
一直觉得是某种时刻到了,想要去某个地方寻找些什么。我也在等一个时机的来临,也在等那个地方的出现。
酝酿了许久,终于辞掉了稳定的工作,暂时告别城市的喧嚣和生活的牵绊,来了一次说走就走的修行。
也许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毕竟都是自己的选择。
九月初,安徽,巢湖,岱山。
山路蜿蜒,车行到半山。行未几步先见高台之上有一长亭,十分精美。再往上走,才是禅寺。到的时候正是午间,寺中不见一人。院中是一颗粗壮的桂花树,其芳香至今仍忆。
山不是名山,但自有风景雅致;寺并非大寺,但隐于山中自是分外的清幽。未多时,一尼师出迎,方知正是午休时间,大家都在休息。也为我安排了居住的寮房。
之前的生活不很规律,尤其是睡眠经常颠倒。在此禅寺,待不几日,每日听打板起床,熄灯,又因亲近自然空气清鲜,感觉精气神好了许多。更值得一提的是,寺庙的斋饭尤其好吃,甚至远胜我吃过的很多素食店,这大概也是我乐不思蜀的理由之一了吧。
禅师是禅宗临济法脉,笑如春风拂面,十分的可亲。寺中规矩也不多,自在随缘。放下诸多烦扰,调理身心,偶尔做些义工,内心无比的清净。
一日在山中寻得一小溪,清水如碧,阳光透过树叶斑驳的倾泻,坐于此间玩水弄石,好不快哉。而后天晴无事之际,就带上一卷《道德经》和一壶茶,参经喝茶悠哉安然,并写诗为纪念:
一山一寺一老僧,
一田一溪一书生。
一花一果一壶茶,
无心无念半卷经。
寺古有禅不言语,
谿隐山川自含形。
心有天地归空竟,
道禅一炉此杯中。
寺庙不大,中有一室,为藏经之处。深入经藏亦是修行,我想进入观看,老和尚欣然点头首肯。经室不大,环绕的三个书柜中存放的是整套的《乾隆大藏经》。当下欣喜若狂,觉得自己宛如闭关修行。
每日上午山间游乐,下午便在经室中读《龙藏》般若部,一壶茶一个坐垫,摒弃外缘,盘坐读经。在山中忘记了尘世与烦扰,在经室中独坐,眼中只有经文。
看着佛陀的智慧箴言,仿佛看到了两千多年前用铁笔在贝叶上书写的梵文,也仿佛看到了玄装法师西行求法的大精诚心与伟岸。
每日下午读经四小时,也有困倦疏懒的时候。成年人在清醒时,脑波是处于贝塔波的状态,从高频到低频不等。冥想静坐是阿尔法波的脑波状态。而睡眠时则处于安静的西塔波的状态。某日下午读经,我在似睡非睡之间,似乎听到了耳边有清晰的引磬的声音,在点头欲睡的一瞬间清醒。
这一刹那,我的身体还在沉睡的状态中,而意识完全清醒觉察。但是没有任何的设定和判断,没有身份和分别,当下心中空寂一片,不着一物,仿佛看到了“空性”。
时值盛夏,但山中清凉,夜风舒爽。众僧俗坐在庭院之中,看看星空月色,和禅师说话聊天。随意闲谈,当禅师说道:心像个镜子能照万物,万物也能映照内心……当时的我好像打通了我的一些阻塞,恍然有悟。
我想盘坐静思,但又不想显得特异于人,所以只是正襟危坐,体验当下。大家还在聊天,而我却感受整个胸膛荡然无存,微风吹过仅仅剩下飘荡的衣衫,而衣衫中是浩瀚的夜空星河。我在宇宙中,宇宙在我中。
事来心方起,境过了无痕。心似镜,不是镜,非空非有,不空不有。想起了来禅寺的路上心理浮现的一段话:
在天为天,在地为地,在山有势,在水随形,在神则神,周游六虚,在灵而灵,觉察万类…如日处虚空,光耀宇宙,如月居暗夜,共天下江海。来者,从自性中来,顾名不来。去者,归自性中去,顾名不去。
寺庙的是生活清简,但是十分的丰富,我们需要的其实本来就不必很多。慢下来,一花一草即是风景;静下来,一餐一茶自有滋味。多则惑,少则得,断舍离最核心的还是欲望和心念。
南方多雨,一日午后下起了朦胧细雨,我身穿汉服在寺前的长亭喝茶,听雨,观山。看远山含黛烟雨有情,突然有冲动想写诗一首。
蘸墨执笔,心中酝酿着诗意。仿佛这天地山川已经化作一副生动的水墨画,尽入我心,落笔之时,我觉得万物与我一体,我似乎也感觉到了能与古人相往来,体会到了古人的心境。
我的全部觉知就在当下,就在笔尖。我即是山,我即是雨,我即是杯中尚温的茶,我即是耳边律动的音乐。我是一切,一切是我,没有分别和对立,无我,唯心。内心生起的是全然的喜悦,和强烈的幸福感。我打开的自己的地图,我知道这一刻就是我一直期待的,也是此行的目的。
这也是我人生中的灵性的最高峰体验——合一。
观岱山
万里山川万里峰
千丈云霞泻苍穹
天地有画层峦嶂
一重二重三四重
一重近前俱不现
二重墨浓油彩生
三重鸟飞绝踪迹
四重青染若有情
五重流烟蒸雾霭
六重七重半缕风
天上有仙化仙境
九重千重亿万重
丁酉年七月廿九于巢湖岱山碧秀禅寺长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