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雨季的时候,妈妈会拿小鱼网放在小沟的下水处。每天等妈妈下班回来,我扯一根狗尾巴草穿上小靴子,跟我妈走在长满水花生的田埂上,去看今天的收获。运气好的时候能有两三条,都是鲜活乱蹦的野生草鱼。在那个持续半个多月的雨季里,我每天都会有鱼汤喝,一个荷包蛋,一把葱花,好喝得能让人背过气去。我觉得我这么聪明,一定是吃那鱼的作用。
记得某年端午的时候,我大概三四年级,舅舅在屋后的沟里掏了一窝小螃蟹,每一个都只有大拇指指甲盖那么大。我第一次见那样的螃蟹,约有十几只在碗里爬来爬去,它们爪子嫩还夹不到人,导致我觉得他们是一群极温和的螃蟹战士。妈妈简单的从油里一过,炸得金黄蹦脆,摆在小碗里像是一碗璀璨的戒指,往那上面撒了雪色的细盐,没有其他调料。那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螃蟹,没有肉,光是炸脆得壳都是天高地远的鲜香气味。
那时候隔壁邻居家的菜园在池塘边上,他家在池塘上围了一圈篱笆网,直陷到水里。偶然一个下午我有一个人暗戳戳的跑到水边玩,在那网里捉到一只濒死的昂刺鱼。昂刺鱼的手感很奇怪,黏腻的鱼身坚硬的嘴角刺。它奄奄一息,我伸手扔掉了它,一方面它太小了根本吃不了,一方面要是被我妈发现又去水边玩,我这个违抗母命热爱玩水火的girl,一定是要被打的。不过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放生是什么,我没有概念,我只是看到它迅速的窜入水底,油然升起一股神圣感直顶天灵盖。很多年以后,想起来我意识到,你可能不理解生命,但你见到生命时便甘愿匍匐。
春夏交季的时候,正是池塘里小鱼最多的时候。有一种鱼用扬州的方言叫做馋鱼儿,它的幼鱼很喜欢成群结队的在码头边游来游去。一阵又一阵宣告着它们族群的人丁兴旺。我最喜欢的事就是在我妈洗菜的时候,拿个盆去舀那些鱼。这个动作是需要苦练的,那时候我觉得我是教成了舀馋鱼儿的一代宗师,有时候能搞到三四条。直到某个星期天我在超市见到了一种装饰品,是一个玻璃瓶装满水和漂亮的玻璃珠子,放了一条小小的馋鱼儿。售价10块钱,现在想想在那个人均零花钱只有五毛的日子里,我差点儿就发家致富了啊。不过馋鱼儿只能在里面活一两天,何其悲哀。它们不是金鱼,却受了金鱼的待遇。但从来没有人把它们当做金鱼对待过。它们在绮丽里,以一条杂鱼的身份死去。
有时候白日梦,想着如果很多年后我成了高邮的汪曾祺第二,请在我的故居里建一个池塘,里面不要养金鱼,就养这些杂鱼。因为在我疯一半的童年里,我也曾同这些杂鱼一样奔腾而慌乱。恣意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