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们三个男人面对面，居然谈论起各自的爱情故事，而且谈到深夜两点多。喋喋不休，好无困意。

     这次谈话缘起小季的纪录片《微山湖香烟》。此人生活中十分感性，又有些执拗。但对电影的挚爱，胜过爱情胜过性欲。花了大半年时间拍摄，在看了十遍素材之后，又用一个月粗剪出来。毅力之深，执拗之深，可见一斑。我能从他行为上看出，他这次来，怀着诚意与胆怯，心里肯定忐忑不安。看完之后，我们发表着各自的意见，阿清感性居多，而我理性居多，小季听后处于混乱状态，不知所措。此事后谈。晚饭之后，小季提议要拍一个长篇大电影。我们都不作声。

      我们去小区外的马路上散步，小季又多次提起，当我们反问拍什么题材，什么故事，而他却支支吾吾，并不明确。他说可以现在想题材，想故事。“我们一定要拍一个描述情感的电影，要有真情实感”小季说。也许我现在更在意的是人的小情感以及个人心理的小秘密。我就讲了一个在带艺考生时给校长送钱的小事，此事因为虚荣心作怪，结果弄巧成拙，两分钟可以办到的事，结果办了三个小时，后果可想而知。以此事为引子，我们谈到贾樟柯、阿巴斯和马吉德·马吉迪的电影。他们都有一双敏锐的眼睛，能发现生活中随处可见的秘密与真相。“我想拍一个关于爱情的电影”小季又说。“可是一个什么样的爱情故事呢？”阿清问道。小季不语，又谈了很多别的东西。直到十一点半，剧本毫无进展。阿清打趣道：“我们就拍一个小季来找我们拍一个关于爱情的电影，然后我们讨论，最后不欢而散的电影吧！”我和小季笑了笑。

      我们回到出租房，做到桌子前，每个人抽了一支烟。“快十二点了，我们睡觉吧！”阿清说。“我们不是在想剧本吗？”可能是我感觉我们聊的很开心，不想草草收场。我拿了一张纸和一支笔，一板正经坐下：“说吧，我记着。”三个人又重新思考。“这个故事必须发生在后龙和开山村，因为我非常喜欢那里的环境，男主角必须是一个大年纪的，女主角是个大二大三的学生”小季说，“不行，女孩得是大四的，因为大四的女孩最迷茫了！”我说。欣亭也赞同。你一言我一语，但是剧本毫无进展。“我给你们讲一个关于我的一个，那个故事可以叫作廊桥遗梦！”我说。

一、廊桥遗梦

      这是一个我和一位大学女老师的故事。大一那会儿，因为有一个牛逼的老师带着，所以对自己的专业怀着诚挚与热烈，天天看电影，看话剧，沉浸其中，自觉自己是一个孤独的人，总想着找一个异性的倾诉对象。王老师是10届戏文班的代课老师，她讲课的教室就在我们的对面。那时候天气热，教室里只有风扇，所以门都开着，而我又坐在最前排，有时候一瞥眼就能望见对面屋里的讲台。有时百无聊赖的时候还会听听对面的老师讲什么。那时候，只觉有个老师个子不高，大夏天的还要穿长衫长裤，但从脸上能看出这个人优雅文静。偶然一次，一位师哥在宿舍聊天时聊起王老师，他说她现在已经三十多岁，却依然单身，她的世界谁也弄不懂。师哥这么聊着，我却听的入迷。几天过后，我从班长那里要到王老师的微信号，班长是学生会的干部，自然跟院里的老师有联系。要微信号时，我心里激动不已，竟然连说话也语无伦次。一连几天，我都想试着给她发个信息，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天晚上，我自己呆在教室里，刚看完电影《爱情的牙齿》，这部电影对于女主角性格里的狂傲不羁与细腻温柔刻画的可谓入木三分，但我脑海中有个问题悬而不决：为什么叫《爱情的牙齿》？我百思不得其解。解决这个问题第一个想到的是艾老师，但又不想，理性告诉我，他会给你一个理性上很满足的答案，但我会依然感觉孤独。我翻来覆去，还是点开了王老师的对话框，输了一句：在吗？我起身转了一圈，又激动又纠结，我按了发送，接着把手机扔到一边，快速走到教室的另一头。不一会儿我又回来，看了一下手机：嗯，在，你是？我心里有些失望，我为她不知道我是谁而感到有些嗔怒。

     “我是11级戏文的，我叫张涛”

     “哦，有事吗？”

     “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您看过《爱情的牙齿》吗？”

      “看过”

      ······

      她谈了一下这个故事，又说这可能是个隐喻，就像我们每个人都要长智齿一样，隔几天就会疼一阵，爱情的伤痛也是这样。

     “那为什么不叫《爱情的脊背》呢？女主角的背部一到阴天就疼，这个隐喻更明显啊？”我们开始用语音聊天。

     “这个我也不大明白，你为什么不问问艾老师呢？”

     “我问过艾老师，艾老师说这个电影故事不错······结构也不错······”我开始变得语无伦次，东扯一瓢，西扯一壶。最后我找了一个理由就不再说了。那会儿我心里有一种负疚感，就像第一次撸完管第一次进网吧。

      后来，我再没有轻易给她发消息。有时候碰到，我也装作不认识，因为她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到底长什么样。有时候，喝酒喝大了，也会给她发消息，但发完就后悔。

      转眼间就大四了，没考上研究生，却依然百无聊赖的呆在学校。那时候有些自暴自弃，想着现在不聊何时再有机会去聊。自己闲着没事，又开始找她聊天。一来二去的，我就想约她喝酒。好像前几次，她都拒绝了，终于有一次答应了。那天是五月二十号，天气白天暖和，晚上冷。我穿着大裤衩、拖鞋，第一次与她赴约。

      她电话里让我去买土豆，我以为会去她的家里，就觉得好事将临，心里砰砰直跳。可后来又让我回宿舍等着，她回家做好然后端来食堂吃。

      她打电话说东西做好了，让我去食堂，当我来到食堂，发现她身边有个学生。这个学生比我矮一极，跟我还算认识，不知为什么，我的脸羞的通红，但我还刻意保持自然。我买了三只雪糕，结果她吃了几口，说雪糕凉就要给我。我不知道该不该接，但我还是接了。我不停的吃着手里的两只雪糕，来缓解我脸上僵硬的笑容。我去超市买了几瓶鸡尾酒，当去食堂里找到她，发现那个学生已经去商业街了。

      我让她的这几个动作搞的晕头转向。但此时我想起艾老师强调的一句话：保持一个率真的心，就可以应对一切。我心里默念着这句话。清了清嗓子，好像镇定了一些。她特意选择了一个靠墙的位置。她喝一瓶鸡尾酒，我喝一瓶崂山灌装啤酒。她告诉我前天是她生日，我祝她生日快乐。“俩单身汉5、20快乐！”她突然又说。她叫我哥，我叫她姨，后来叫她姐。她让我看她千奇百怪的自拍照，每一张我会评论一番。那一张戴着裘皮大帽的照片，我说是座山雕，她说是阿依吐拉公主。她又问阿依吐拉公主来自哪个电影？我想了半天，终于想出是《甲方乙方》里边的。

     偶遇她的干儿子和一个学生，他俩看到我们俩很奇怪。寒暄两句离开，却又躲到电梯口的柱子后面偷看并窃窃私语。

     她又给我讲她上的导演大师班的课程，讲的绘声绘色，又是学猴子，又是足疗按摩，又是跳楼，他还告诉我蒙太奇是从戏剧中来的。但那会儿我心里的两个自己在打架，一个像是在骂，一个在劝解：这不是在搞暧昧，居心不良；顺其自然，里面没有什么，就是一块喝酒聊聊天嘛！；是是是，就是喝酒聊天，没有别的想法啊，对对，别想了，别想了，听她说。其实我一句没听进去，但我还是面带微笑，不停的点着头。

      喝完酒，她开着车，我们又来到操场。我去买烟，回来却没有找到她。给她发微信不回，给她打电话不接。我突然有些担心。我开始四处找她。后来得知，那会儿她其实就在大超门口等我，只是当时意识模糊，没看见我出来，而我又尿急，去了一趟小树林，所以就没注意到她。

     她原本穿着长裤和一件薄毛衣，临去操场又披了一件风衣。她要跟我对诗，我一笑。她打开手机开始唱歌，我静静的听着。一共唱了两首。而后，我们躺在操场上，看着天空，抽着烟，听着歌。我望了她几眼，不知道她是在想什么，仿佛她又回到过去的某个时间。

      我们一起回到车里，她说要教我开车。我勉强答应。车沿着坡往下滑行，她突然一惊把车刹住。原来是想打火，却忘了。抬手刹，抬不动。学校保安过来，让我们把车开走。她却向保安求救。她对保安说：“师傅你离远一点，车可能会爆炸！”我当时一惊，赶紧抓紧把手。保安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她又拧了一下钥匙，车启动了。

      一会儿她又说要教我开车，我看了一下她的脸，显然她有些醉了。从打火到挂挡到倒车，虽然练车的距离只有十几米，但她两手抓着方向盘，我只管加油门和刹车。我很兴奋，把头伸出天窗喘着气。

      我站在宿舍盥洗室窗台前，伴着酒劲，吹着小风。喝酒、唱歌、仰望星空、开车，我感觉像是在做梦。

      没过几天，我又邀请她去遛弯，她让我去她家里找她。我立刻换了一身衣服，买了包烟，一路询问，终于来到她家的楼下。在楼下，我见到了她正在那等我。“去哪里遛弯？”我问。“你知道楼南边有片空地吗？那里种了很多庄稼，还长的很好！”“行啊！怎么走？”我克制住激动。她带路，我在后面跟着。不一会儿来到一个河边，河里水很浅，岸上确实种了些庄稼，但漆黑一片，只能看到水面反射出来的光。岸边的路坑坑洼洼，还有很多小石子，她在岸上走着，我在水边走着。在这个漆黑的夜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是我一直在不停的说话，因为只要一停下来，就感觉尴尬。我说一句，她答一句，而她又不问我话，我感觉自己就要弹尽粮绝，突然转身朝他大吼了一声，她“啊”了一声，捂着心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怎么了？”我急忙问道。她捂着心脏还是一动不动。“我开玩笑，不是真心吓你的！”我解释道。她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想去碰她，但又不敢伸手，我甚至想到抱抱她，但马上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慢慢的，她渐渐的恢复过来。在很长一段路上我不敢靠近她。终于临近公路，从河滩走上公路，要攀爬三十多米，而且中间只有一条羊肠小道。我在前面开路，她在后面跟着，我走两步，回头看一次，路越来越陡，她开始有些害怕，在不经意间我伸出手，她也顺势牵起我的手，此时，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闷着头往上爬，等爬上岸，突然觉得这段路好短。放开她的手，我竟然不知所措。“你看我这一直有一个红印，是不是我的肾不好。”我掀起上衣，指着我的右肚皮说道。“那我的下面还有病来，你想看吗？”她突然说出这句话，我无言以对。一路上我俩又开了几个玩笑，缓和了刚才尴尬的气氛。

      终于等到跟她一起看电影的机会了，一部印度电影叫《我的个神啊！》正在上映。我说的是我请客。但我的手机不能网上买票，结果还是她买了。我不知道这钱该不该给她，给她吧，也不至于，不给她吧，我也不好意思。这部电影是一部关于爱情电影，中间有笑有泪。

      回来的路上，我突然接到前女友的电话，我故作镇定。接完电话后，我等着她问我问题，走了几步，我说道：“你知道是谁给我打的电话吗？”她不语。“一个同学看到我跟你逛街，他问我你是不是我新的女朋友，哈哈哈”我心虚的笑着。“那你没解释清楚吗？”她问。“这怎么解释？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她不语，又问我：“咱们去哪，还是回学校吧”，此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有些生气，“行，那就回去！”

      我们俩就往回赶，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快到山艺的超市，她让我去买两根黄瓜，我还是屁颠屁颠的去买。不一会儿，我拿着四根黄瓜过来，她看到我买了四根，接着又有些生气：“我只要两根！”“没事，你都拿着吧！”我说。“吃不了就坏了，你拿回去吧！”我依然把两根黄瓜扔到后座上。她的脸很臭，自己倒车，又开车离开了。她倒车用了五六分钟，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只是朝她挥了挥手。

      回宿舍后我非常自责，想象着她会很生气。从那之后，我更像一只碰到夹子的狐狸，再也不敢碰触她，直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