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秘密

父亲的病越来越严重了。

那天我正在加班,母亲来电话,我匆忙请了假,给米米发消息,让她在医院门口等我。

我的25岁生日在美国度过,那时父亲的身体看起来还不错,不过后来我每次和他视频,都见他满面愁容,脸上的褶子如沙漠连绵不绝的丘陵。我隐约感觉到,父亲渐渐老了,他总是故意打起精神,嘱咐我要开心生活,这显然是他最愿意看到的。

美国的节奏异常快,我孤身一人有些吃不消,后来我认识了米米,他是安徽人,我们两科研的方向都一样,因此聊起来很投机,我喜欢她爽朗的性格,富有曲线的身材,尤其是那个看上去就想捏一把的翘臀。她也欣赏我,用她的话说,我很帅,是她喜欢的类型,而且我富有学识,将来必定有所建树。所以,我们恋爱了。

那天,中央公园的天气爽朗,一层层的白云从蓝色的玻璃幕墙边穿梭漂过,投下蓝色的影子。温暖的阳光泼在湖面上,泛起道道银光。

“嫁给我吧”,我拉起米米的手,单膝跪在地上。

米米先是一楞,然后开心的像个孩子,她激动的跳起脚,眼里闪着光。

“戒指呢,快拿戒指”她喊。

我的心跳如飞机的发动机,慌忙从西装的口袋里掏出戒指递给她。

“我同意!”她大声说。然后把戒指带在了手上。

我们开始拥抱,紧紧缠在一起,她身上的花香让我迷醉,我的心底如火山爆发,滚烫的熔岩灼烧着我,我的脸发烫,她激烈的喘息,吐出的热气扑入我的脖子,我的那家伙膨胀的就要炸开,可是我忍住了。

“晚上你到我的公寓来,”我松开她,

“那得先吃顿好的。”

“嗯?”

“迎接战斗!”她的笑容像一朵盛开的百合花。

今年11月,我接到祖国的召唤,那边有重大的项目需要攻关,这个比什么都重要,我和米米说,她尊重我的所有决定,而且我们已经密不可分,所以她选择与我一起同行。

从我们回来开始,父亲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总是频繁的做检查,母亲也无能为力,我除了正常的上班之外,便都是带着父亲跑医院。以至于没有机会和他们介绍米米。好在父母至今也没过问我这方面的事情,大概是觉得我要以工作为重,不给我压力吧。

如今父亲病重躺在医院,我想,是该告诉他我们的事情了。

米米听说消息之后,提前到了医院,她穿着粉色的大衣,没有化妆,站在门口,在冷风冻得瑟瑟发抖。我停下车,让它自己去找泊位。

“干嘛不多穿点衣服”,我带着责备的语气,冲他喊。

“我只是紧张”,她说。

我伸出手,紧紧攥着她,她的手心湿漉漉的,我越攥越紧,于是她不抖了,恢复了甜甜的笑。

医院里的恒温系统让人发晕,冷白色的灯光从顶面射下来,停在人的头顶和肩膀上。消毒水浓烈的气味直往我脑子里钻,我有些头疼,印象中经常这样,母亲曾说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总来医院,直到我十岁之后才算正常。

或许这是每个孩子必经的过程,不过连家庭医生都不能解决的毛病,是有多严重?我想。

“怎么了?”米米看见我侧面流淌下的汗水,心疼地问。

我摇摇头没说话,父亲的8号病房就在眼前。我的脚步加快,都能听到自己的气息声。

“吱——”,我推开了门。

父亲睡着了,他比上次见面明显消瘦了许多,花白的胡子像水仙的根须,两只眼睛如干涸的河床,深深地陷在眼眶里。

母亲扒在床边,身子缩成了一小团,我弄出来的声音让她醒了过来。

她眼里织满了红网。

“医生怎么说?”我握住母亲的手说。

她木楞地摇摇头,忽然看向我身后,表情变的夸张而扭曲,瞳孔里的红网越发密集。

“哦,忘了介绍,这是米米”,我把米米往我妈的身边拉。

米米显然是很紧张,手心都溢出了汗,她连忙称母亲阿姨,可母亲却似一颗松树的站在那,没有任何的反应。

病人的气息充满了病房,让人不敢大口的呼吸。我的表情有些僵硬,母亲的眼神空洞,她坐下来,揉捏着父亲的手,无声的泪水顺着她的脸,从下巴滴到了床单上。

她竟然一句话都没说。

我的心在滴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许我是错误的,更不该此时让家人与米米见面,我以为母亲会高兴。

我真的错了,我想。

米米有些沮丧,我搂住她的腰,带她离开病房,她依偎在我的肩膀上。

“对不起”,我轻轻的对她耳语,“今天不该……”

“我理解。”她将头埋得更深了。

我让汽车送她回家,这时外面起了风,天色暗了下来,太阳藏在云层里,全身都长了毛。风越来越狂,卷起枯黄的树叶,将医院门口的招牌吹的“咔咔”响。终于,那老古董的广告牌没有了。

我就站在门口,过了很久,在医院的时间,就像奔腾的大河,仿佛一瞬间,黑夜便来临了。

我回到父母的身边,父亲终于醒来,显然母亲和他说了关于我的事情,他不断的咳嗽,某一个时刻,我竟然有种他快要不行的错觉。

父亲的面色渐渐缓和了下来,他侧过身子,朝母亲使了个眼色……

为什么父母会告诉我这个秘密?

一直以来,我总以为自己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可恰恰是这样的结果,让我没有了未来。

我手里拿着26年前的一则报告,2018年的10月,父母签署了医疗实验协议,同意基因改造,将我“制造”了出来,因此,准确来说,我不属于人,我不能结婚,更不能去生孩子,我将在祖国的监管之下,平平淡淡的过一生。

不知何时开始,我所见到的天空不在是深邃的,黑夜里那几颗最明亮的星星,是人类在月球的基地。马路上车水马龙,却极其的安静,黑色的天际被路灯染成了黄褐色,我像个疯子一样奔跑,耳边是呼啸声,世界开始颤抖,我的意识逐渐模糊,我想甩开一切,然而是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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