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结了一件小而复杂的案子，回家路上，边想着近期处理的几例类似案件，豁然认识到『1+1』中国法律援助志愿者行动的核心意义——让有理没钱的人能够打得起、打得赢官司，能够及时看到正义。以今天的A诉B县医院医疗事故赔偿纠纷案为例。

A为和政县农民，43岁，以打工为生。其上有73岁、中风卧床的老母，下有一双正在读中学、成绩优异的儿女，妻子长年在新疆打工。虽然A夫妇不辞辛苦、昼夜操劳，但一直都过着一分钱要掰成两半花的紧日子。

屋漏偏逢连夜阴雨！令这个家庭雪上加霜的是，2017年4月21日A在工地工作时不慎被电锯割伤右小腿，被工友送往B县医院治疗。该院检查后为A做清创、缝合、输液治疗，三天后A转至自家所在的C县医院，该院为A检查后做输液消炎处理。A在C医院住院21天，期间曾多次向主治医生表示右下肢麻木，医嘱：观察。A出院时，用人单位与其签订一次性赔偿协议，并承担了B、C医院的全部治疗费用。

A在家休养月余，感觉右下肢麻木无丝毫缓解，遂于2017年6月23日前往兰州大学第二附属医院治疗，诊断为右侧腓总神经损害伤（电锯割伤），并实施手术，治疗费用14448.39元。出院医嘱：继续石膏固定至术后一个月，逐渐伸直膝关节，更换短腿石膏固定踝关节于功能位一个月，随诊。

A出院后以B县医院有漏诊属医疗事故为由，多次向其索要赔偿未果。无奈，于2018年1月19日提起诉讼，请求法院判令B县医院赔偿其医疗、误工、护理等各项损失三万余元。B县医院主动要求和解,A遂撤诉。后，B县医院依据医调委出具的意见，仅同意赔偿5000元，A不能接受，于2018年7月3日再次起诉。

2018年10月12日（周五），和政县法律援助中心接受A的申请，指派笔者作为其诉讼代理人参加10月15日（周一）的本案庭审。笔者接受指派后第一时间联系A了解案情，发现其诉状存在诸多错误：1、赔偿对象错误，未区分医院方和用工单位的赔偿责任，诉请医院方赔偿全部医疗费14448.39元和全部的误工费、护理费；2、款项计算错误：随意主张误工费、护理费，且主张护理费过少，仅4000元；主张误工费过多，要30000元；未主张营养费、住院伙食补助费等。3、事实理由陈述不充分，也没有充分举证，仅仅向合议庭提交了兰大二院的部分病历；4、未做医疗事故鉴定，医院方是否存在医疗事故和事故所导致的损失无法界定。

笔者向A分析其诉状存在的上述错误及可能导致的不利后果，建议变更诉讼请求，向B县医院主张部分损失；补充提交B、C县医院病历，并做医疗事故鉴定，明确医院方责任和责任比例；争取法官支持，力争调解结案。但，遭A拒绝。A的理由是：1、因为B县医院的过错，导致其延误治疗和用人单位不给钱，所以医院方得承担自己的全部损失；2、兰大二院病历清楚的证明B县医院存在医疗事故，没必要再做医疗事故鉴定；3、医院方没有诚意，不同意调解。

笔者努力通过摆事实、讲法律、举案例来说服A接受笔者的诉讼思路、方案，深感TTMD难了！难到什么程度呢？笔者准备相关应诉材料只用了不到两个小时，说服A却用了——周五一下午（从15点到19点）、周六一下午（从14点到19点）、周一去开庭路上1.5个小时、合议庭调解2个多小时，共13.5个小时。最后，我问A：你觉得我说的对吗？A非常勉强的说：对了70%.......

为什么这么难呢？请看法官企图说服A做医疗事故鉴定的对话：

法官：你不同意调解，回去写申请吧，做医疗事故鉴定。

A：我不用做。病历上白纸黑字，B医院就是弄错了。

法官：医院是不是弄错了，你、我、律师、医院说了都不算，鉴定说了算。没有鉴定，我下不了判。

A：病历上白纸黑字的写着，你为什么下不了判，干嘛非得做鉴定？

法官：说过了，是不是事故，这是个专业的问题，咱们都不懂，说了不算，得鉴定，以鉴定为准。

A：兰大二院的病历上明明写着俺神经断了，为什么不能认定事故？

法官：没法确定这个是漏诊，不是漏诊就不是事故。

A：他医院就是救死扶伤的，俺去看病，他就得给俺看出来，没看出来就是漏诊，是漏诊就是事故，这还用鉴定？病历上白纸黑字写着。

法官（捂头）：俺不和你说了，律师你说。

笔者帮腔10分钟………

A:要做也行，你法院出钱 ，医院出钱也行。

法官：你得先预付鉴定费。

A：凭什么让俺出钱。医院给俺弄坏了，还让俺出钱，俺不出。

法官：法律规定就得你出。

A：又不是俺的错，凭什么让俺出。法律不讲理，X庭长你得讲理。

法官：法律就是这么规定的，你不出钱就做不了鉴定，没有鉴定你得承担后果。

A：病历上白纸黑字的写着，为什么非得做鉴定？

法官（捂头）：律师你和原告说。

笔者帮腔两分钟……

A:病历上明明白白的写着，为什么不算，要做你们出钱 ，反正俺是没钱。

法官：你不做鉴定，你就是没有举证，没有举证你就得承担相应的后果，可能是败诉！

A：病历上白纸黑字的写着，这不是证据吗？为什么说我没有举证，这不是证据吗？

法官：……

所幸，经过各方努力，这个案子最终以B县医院向A赔偿15000元调解结案。拿到钱的A千恩万谢的强送给笔者一辫子蒜，并要笔者再帮帮忙向用人单位要钱……

深夜，笔者在做案件总结时，不禁由A想到最近接触的几个与A类似的受援对象。又跳跃的想到杨绛先生的一句话：读书的意义大概就是用生活所感去读书，用读书所得去生活吧。

做律师，大抵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