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训练语感
要鉴赏文艺,除了必须驱遣我们的想象(文艺作品往往不是倾筐倒箧地说的,说出来的只是一部分罢了,还有一部分所谓言外之意、弦外之音,没有说出来,必须驱遣我们的想象,才能够领会它),还要了解语言文字本身所有的意义和情味。如果对于语言文字的意义和情味不很了了,那就如入宝山空手回,结果将一无所得。
我们可以说,凡是出色的文艺作品,语言文字必然是作者的旨趣的最贴合的符号。作者的努力既是从旨趣到符号,读者的努力自然是从符号到旨趣。读者若不能透彻地了解语言文字的意义和情味,那就只看见徒有迹象的死板板的符号,怎么能接近作者的旨趣呢?
文艺鉴赏还得从透彻地了解语言文字入手。这件事看来似乎浅近,但是最基本的。基本没有弄好,任何高妙的话都谈不到。如果把不很了了的地方一眼带过,如果成了习惯,将永远不能够从阅读得到多大益处。囫囵吞东西,哪能辨出真滋味来?文艺作品跟寻常读物不同,是非辨出真滋味来不可的。
现在许多人仿佛有这样一种见解:翻查字典辞典只是国文课预习的事情,其他功课就用不到,自动地阅读文艺作品当然更无须那样子。这种见解不免错误。
从原则上说,无论什么人都该把字典辞典作为终身伴侣,以便随时解决语言文字的疑难。字典辞典即使还不完善,能利用总比不利用好。字典辞典的解释,是取比照的或是说明的办法,究竟和原字原词不会十分贴合。比如在文章中间,该用“踌躇”的地方不能换上“犹豫”,该用“情操”的地方也不能拿说明的解释语去替代,可见从意义上、情味上说,原字原词和字典辞典的解释必然多少有点距离。
不了解一个字一个词的意义和情味,单靠翻查字典辞典是不够的。必须在日常生活中随时留意,得到真实的经验,对于语言文字才会有灵敏的感觉。这种感觉通常叫作“语感”。
一个人即使不预备鉴赏文艺,也得训练语感,因为这于治事接物都有用处。为了鉴赏文艺,训练语感更是基本的准备,有了这种准备,才可以通过文字的桥梁,和作者的心情相契合。
2. 不妨听听别人的话
鉴赏文艺,要和作者的心情相契合,要通过作者的文字去认识世界,体会人生,当然要靠读者自己的努力,但有时候也不妨听听别人的话。 抱着参考的态度,听听别人的话,总不会有什么害处。抱着参考的态度,采取不采取,信从不信从,权柄还是在自己手里。阅读文艺也应该阅读批评文章,理由就在这里。
批评的文章有各式各样。或者就作品的内容和形式加以赞美或指摘;或者写自己被作品引起的感想;或者说明这作品应该怎样看法;或者推论这样的作品对于社会会有什么影响。一个文艺阅读者,这些批评的文章都应该看看。看看它们,就像同许多朋友一起在那里鉴赏文艺一样,比较独个儿去摸索要多得到一点切磋琢磨的益处和触类旁通的机会。
有一些批评文章却只用许多形容词,但是对于形容词的体会未必人人相同,在范围上,在情味上,多少有广狭、轻重的差别。所以,批评家所说的“豪放”和“蕴藉”,不就是读者意念中的“豪放”和“蕴藉”。
其次,说某人的作品怎样,大抵只是扼要而言,不能够包括净尽。在批评家,选用几个形容词,集合几个形容词语,来批评某个作家的作品,固然是他的自由;可是读者不能够以此自限。如果以此自限,对于某个作家的作品的领会就得打折扣了。
阅读了一篇作品,觉得淡而无味,甚至发生疑问:作者为什么要采集这些材料,写成这篇文章呢?这是读者常有的经验。这当儿,我们不应该就此武断地说,这是一篇要不得的作品,没有道理的作品。我们应该虚心地想,也许是没有把它看懂吧。于是去听听别人的话。听了别人的话,再去看作品,觉得意味深长了;这些材料确然值得采集,这篇文章确然值得写作。这也是读者常有的经验。